卖瓜的女人

□何荣芳

小区外的马路边，停了一辆农用车，装了满满一车西瓜，垒得高高的，一半用遮阳布盖着，一半鲜亮亮地露着。卖西瓜的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短头发，面容周正，眉清目秀的，只是被日光晒粗糙了，显出和年龄不相称的沧桑来。她穿了件水红色短袖衫，一条白毛巾搭在脖子上，胳膊和脸都成了酒红色。

这路边原来有一个卖西瓜的老头，瘦高个，模样很老农，每天傍晚用电动三轮车拖几十个西瓜守候在路边，人从他身边过，恨不得就把你拉住。这瓜甜吗？想买瓜的，都喜欢这样问。老头便梗了脖子生气，大声嚷嚷，好像侮辱了他的瓜，一副要用人格做担保的样子。时间长了，大家从他面前过，眼睛就不朝他那边看。他的瓜都是趸来的陈瓜，上过当的人不少。

卖西瓜的女人坐在马路牙上，身边放了台电子秤，还有剖开的西瓜。大卡车上的小喇叭，音量低低地叫：西瓜巧卖了，八毛钱一斤。淮河北岸的口音，质朴得掉土渣渣。怎么大清早就在卖瓜呢？我们好奇。女人说，昨天傍晚就拖来了，到了这里还没来得及开称，就遇到了一场大雨。

一会儿就围过来几个买菜的妇女、买早点的男人。西瓜甜吗？还是免不了会这样问，女人笑而不答，用刀切几片西瓜，递给问话的和没问话的。大家尝了瓜，也都买了。其实女人的瓜并不是格外甜，也就那样。瓜的生长有自己的规律，受地域和天气的影响。如果喷洒增甜液，那肯定会不一样了。

买瓜人总想自己去挑瓜，垒着的瓜是很容易滚落的，嘭地摔碎在地上，红红的瓜瓤溅了一地，女人一脸的惋惜，却什么话也没说。挑瓜的人不好意思了，就多买了几个。我说想买小点的瓜，小瓜吃着不浪费，女人便在车上找。我替她捏了一把汗，生怕她手中的瓜一抽，上面的瓜就会滚落下来。女人一个人站在塑料凳上把瓜搬下车，一个人过称算账，扯了塑料袋，哗啦抖开，麻利地套在已经过秤的西瓜上，轻轻用手一抹，西瓜就乖巧地翻身进了袋子中。汗水从额头上滚下来，从鼻尖上冒出来，偶尔她会用毛巾擦一把，脸上始终挂着笑。

买瓜的大妈中，也不乏好奇者，她们会问这问那。女人说这瓜是她自家地里种的，套在玉米地里，种了几十亩。两个孩子一个刚上初中，一个才上小学。大人出来卖瓜，孩子在家，大的带小的。

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卖瓜呢？女人朝车头努努嘴，说男人还在驾驶室睡觉，他摘瓜辛苦，开车也辛苦，从淮北到江南，单程一趟要好几个小时哩。卖瓜这点活，女人愿意自己一个人干。

你们晚上就在驾驶室窝了一夜？女人说，只能这样啊，出门在外，能将就就将就了。

问累吧？哪里会不累呢？累着，有收获，心里才踏实。

女人连续十多天，早晚都在小区外的马路边卖瓜，城管上班时，他们就走了。原来卖瓜的老头，再也没有看见来。

女人的瓜好卖，几乎隔天就卖掉一车。不是她的瓜有多好，是我们觉得她人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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