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阵子,不知何故,汝河湾兴起了一种营生:烧制红盆。
社员们因地制宜,就地取材,把汝河的回水湾里的淤泥费尽力气拉回来,置放到生产队的晒场上,要选出特别孔武有力的精壮汉子,用特制的很是磅礴的木榔头反复捶打,再经过无数次的脚踩手揉,这些汉子的汗珠子滴滴答答地摔落在淤泥上,似乎还有着若隐若现的节奏呢。但这些淤泥真正没有了硌人的粗粝,变得柔韧光滑细腻无比起来,这才可以作为制作红盆的原料。
而做红盆,可不是简单易行,一望便知呢,这可是一项十分复杂的工艺。它的主要过程分为三步:先制坯,后上釉,最后烧制。制坯的工具,主要是一个硕大的木轮子,和大车轱轮差不多,直径约一米,木轮之上,则稳定一操作平台。师傅要把泥块放在轮子之上的平台中央,仿佛是一个圆形大馒头,然后完全是用脚蹬使轮子慢慢转动,接着用木棒再搅动轮子,抡开胳膊使出力气,使轮子快速旋转,望之令人目眩。等到轮子的转速达到了一定速度,放下木棒,但轮子仍旧在按照惯性迅速转动,而此时,全神贯注目光如炬的师傅则用双手按在泥馒头上,拇指缓缓插入中心,其余四指捧着泥馒头慢慢拔高扩大,渐渐变出盆盆罐罐的千姿百态的形状来,但最为常见也最为普通的则是农家耐用的类似洗脸盆一样的“红”盆了,且慢,这个时候,还是唤作泥盆比较符合实际。师傅的一双润滑水溜的手,不亚于神奇的魔术师,他可以使手中的陶坯随意改变形状,直到他认为完美无缺为好。当然,要达到完美无缺,并非一蹴而就,必须经过反反复复的修正,这个时候,师傅会着意放慢轮子的转速,仔细端详,然后出手矫正,左观右瞧,如同打量一个呱呱坠地的新生婴儿。一件完美无缺的陶坯制成,倾注着制陶师傅的大量心血。
红盆的陶坯制成以后,先要晾晒,多半晒干定型了,还要加上“粉土”。这种“粉土”,黑褐色,又名黑土,出自豫皖交界,乡人们迢迢千里,起早贪黑,还要偷偷摸摸,把这种“粉土”购买回来,再把它吹风阴干碾碎,还要过箩筛剔除杂质以后,倒入大缸里,适当加水,搅拌均匀,使之成为胶状泥浆,再将这种泥浆用木瓢舀入已经晾晒竟日的陶坯里,师傅要小心翼翼双手捧着陶坯飞快地转动,泥浆便如同听从使唤的流动的水银泻地一般厚薄均匀地粘贴在陶坯内壁,这就是“上粉”。技艺高超的师傅,往往还能在这样的旋转翩跹中,使红盆的陶坯律动出各种惟妙惟肖的图案来,不过有这样“上粉”功夫的师傅实在是麟角凤毛。上粉并不是一气呵成,万事大吉,往往需要经过两三次,主要是防止打底不均,烧出来的成品就会凹凸不平,类似人脸上的疤痕,极为难看,沦为次品。陶坯“上粉”之后,还要假以时日,最好是艳阳好天,快速晾干,才能“上釉”。釉子是由铅和铜的矿石经过冶炼碾制而成的,上釉的过程与上粉似乎无甚差别,但上釉要沿着上粉的路径火候随物赋形,做到别无分致,浑然一体,这考验的也是大师傅的眼力呢。
上粉、上釉,待这一切万事俱备,就可以装窑烧制了。这是最为关键的一道工序,也往往给人以要避免功亏一篑的紧张刺激。“火中求财”,极其不易。这时候的师傅,目不斜视,不言不语,火候、温度,必须把握得十分精准。什么时候达到什么温度,什么温度持续多长时间,不能有半点差池,只有恰到好处,分寸得当,烧出来的盆盆罐罐才会质地坚实,色彩晶莹剔透,光泽盈润细腻,美观耐用。否则,不是变形炸裂,便是飞釉欠火,丑态百出。当然,最为常见的就是红得特别惹人喜爱也颇为家常的红盆了。
汝河湾一段时间几乎村村都有红盆窑,但师傅却多半都是从豫东、安徽甚或江浙请来的,本地人极少。我们村的烧窑师傅姓张,就来自淮北,他手艺好,平时沉默寡言,一天忙碌下来,往往都是大汗淋漓,不停地让徒弟捶打他的腰背。
如今,这些似乎是专供农家使用的红盆已经很少见了,这样的手艺是否也会失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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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北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淮北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