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传》说的是北宋末年的事，宋代建筑在全国也寥寥无几。怎么办呢？不能复原，只能寻找那个年代的味道 好汉城，“约等于”宋景

□ 本报记者 逄春阶

10月21日上午9点，天朗气清。我来到郓城县水浒好汉城“打卡”，没想到老樊会在城门口等着我。

二十年前，我第一次到郓城，是来到老樊创办的宋江武校电视剧《水浒少年》拍摄地探班。老樊时年42岁，印象最深的是肢体语言特别丰富。而今，耳顺之年的老樊，依然健步如飞，身轻如燕。

老樊立正，郑重行“抱拳礼”，左手四指并拢伸直成掌，拇指屈拢;右手成拳，右手四指并拢、弯曲，大拇指弯曲扣于食指根节上，左掌心掩贴右拳面：“欢迎老朋友，欢迎去武汉的逆行者。”老樊竟然知道了我去湖北采访。

老樊说，4月12日，好汉城为郓城县人民医院驰援湖北的医生李爱娜、李宏伟、范永瑞、杨凤雷颁发水浒好汉城景区终身荣誉会员证。“那天上午10点，水浒好汉城护城河六门水炮齐鸣，吊桥慢慢放下，‘城门’大开，景区特色演员‘及时雨宋江’带领数十个‘水浒好汉’向抗疫英雄郑重行抱拳礼，为他们献上了鲜花和美酒。”

好汉城就要欢迎好汉！我了解到，水浒好汉城2020年对全国医务人员免票，对驰援湖北的医务人员实行终身免票。

老樊是谁？全国政协委员、中国体育学会武术分会副主席、水浒集团董事长、宋江武校校长……

好汉城，有大宋的氛围，但不是宋城，这里展示的风景不是北宋，但“约等于”北宋。在这里，你能看到明清的砖瓦，嗅到历史的气息。

老樊有滋有味地讲述，将一部《水浒》立在了郓城土地上。

何以言“约等于”

《水浒传》说的是北宋末年以宋江起义为主要故事背景的事。以宣和元年（1119年）宣布起义为起点，截至2020年距今901年。宋代建筑在全国也寥寥无几。怎么办呢？不能复原，只能靠近那个遥远的年代，寻找那个年代的味道。

老樊说：“好汉城一开始筹建时，请了北京的专家帮着设计，设计的款式我相中了，但总感觉太新，有当代痕迹。这是些符号，没有魂，有钱就能办，能不能做出古意来，再破旧，我也要真家伙。”

“如果仔细倾听，陈年的古物会说话。”老樊拍拍我的肩膀说出了自己的感受。

2000年8月，老樊萌生了将散落在民间的古建筑集中保护开发的想法。征得有关部门支持，他深入山西、云南、浙江、江西、安徽等偏远山村，对一些濒临毁灭的古建筑进行征集，拍照、编号，整体收购，然后搬迁到郓城，集中抢救复原。“再不抢救，就都毁了。我们就是想把好汉城打造成中国明清民居博物馆。”老樊说。

十年不辍，功不唐捐。一幢幢凸现明清风格的古建筑呈现在世人面前，这里既有彰显江南水乡空灵纯净的江浙建筑，也有粗犷豪放、雄伟壮观的晋陕风格的北方建筑，还有虽无官宦商贾之气、但具恪守传家古训，充满数代同堂其乐融融气息的青砖灰瓦的四合院。“不是北宋风物，靠近北宋风物，‘约等于’北宋。是这个意思。”

老樊把具有明清建筑风格的古建筑与郓城当地水浒文化有机融合，与原有的宋江武校演武馆、狗娃大剧场、水浒英雄雕塑等景观结合，走出了一条武术与水浒文化、水浒旅游相结合的路子。

“梁山一百单八将，七十二名在郓城，我就是想给好汉们搭个台子，搭个有意味的台子，让好汉们尽情表演，尽情与当代人对话。在我心里，好汉们都还活着，他们的英雄气，在天地间永存。”老樊说。

寅宾馆，恭敬引导的写照

徜徉好汉城，感觉就是在阅读《水浒传》。《水浒传》第二十一回“阎婆大闹郓城县，朱仝义释宋公明”发生地乌龙院；第四十二回“还道村受三卷天书，宋公明遇九天玄女”中描述的故事发生地——九天玄女庙；还有青面兽镖局、及时雨茶楼、宋宅、晁家庄等等。

晁家庄的后门城墙上有“慎俭德”三字，是晁家的家训，晁盖因鲁莽行事在曾头市中箭身亡，其后人告诫，处事当慎，为人简朴，以德修身。在晁家庄，暗门有许多，暗道里还有神秘的暗器，密道通往庄内的各个房间。当年就算晁家庄被人围得密不透风，晁盖他们仍然可以从家中平安逃生。

我逛了地下迷宫，要不是导游就迷路了。

让我感兴趣的郓城县衙边上的寅宾馆。寅宾，典出《书·尧典》，乃恭敬引导之意。

寅宾馆为清朝中期建筑。上下二层楼，整幢建筑采用中轴线对称布局，建筑讲究精细繁复，房子内饰木雕非常完美。前堂雕有“孝感动天”“赵子龙救阿斗”“舜帝禅位”“天仙配”“游龙戏凤”，后堂额枋雕刻“郭子仪拜寿”“百忍图”“文王访贤”“杨家练兵”“关公千里送嫂忠义千秋”等等经典故事，天井处雕刻的八仙，寓意着一帆风顺。

镂雕、圆雕、浮雕、阳刻等应有尽有，让人目不暇接。顺着讲解员的导引，我看到了立体的赵子龙救阿斗的故事。赵子龙将军怀抱阿斗，身上的鱼鳞铠甲，鱼鳞一片一片雕刻清晰，利用衣服褶皱的雕刻来表现下面衣摆的布料柔软。将军的胡须和战马身上鬃毛的雕刻也是根根分明，线条纤细却没有断的地方。虽然人物马匹等内容多，却没有任何凌乱之感，反而让人感觉整个画面干净整齐有序。

老樊说：“八仙是采用黄杨木雕刻而成，黄杨木质地坚硬，纹理细致特别适合雕刻，但是因为生长缓慢比较名贵，郓城老话说，一寸黄杨一寸金，鸟中之王是凤凰，树中之王是黄杨。”

在这里，足可以感受到中国雕刻艺术的博大精深。和前厅相比较，后厅雕刻的故事中，雕刻的建筑比较多，使得后厅的雕刻立体感更为强烈。楼台亭阁上砖瓦之间的衔接非常清晰，门窗台阶凹凸有致。

怀着恭敬之心，文物得以保留。老樊说，这些木雕都是清中期的物件，当年去民间收集这些东西，当地人说，战乱年间，聪明的管家用黄泥、石灰调和，用大红纸糊在木雕上，使大部分木雕躲过那场劫难。

看罢寅宾馆，我觉得这是好汉城在向传统文化致敬。

“人者，仁也！”

孙二娘站在客栈里，突然来了个“抱拳礼”：“客官是来住店，还是吃饭？”

这个扮演的地壮星母夜叉孙二娘，长得过于漂亮。孙二娘在《水浒传》中排名103位，她的店里卖的是人肉包子，据说孙二娘给客人下蒙汗药，然后作案。听着都害怕，别说住了。但导游说：“我们这里还常常客满，满足了年轻人的好奇心。还有外国游客呢。”

这座客栈是一幢三层小楼。客栈的客房，每个房间都铺设了实木地板，精装修，古床古家具，还配有现代化的卫生间。一楼是豪华间，二楼是普通两人间和三人间。

三楼是一个小阁子楼，又叫解元阁。传说清代康熙丙午年，郓城有一个少年叫魏希徵参加科举考试，考试前一天偷偷跑进明伦堂，也就是现在说的贡院，迈过了龙门槛。这时候，突然大雨倾盆，虽然家离县城不远，但又怕雨天误了考试，不敢回家。可是客栈里住满了考试的秀才，晚上只好躲在这间客栈的大门下避雨。店主看他可怜，又怕他淋病了耽误考试，动了恻隐之心，便让他住在三楼的阁楼里。半夜雷鸣电闪，一条金色鲤鱼从天而降，直落到阁楼里。发榜时，魏希徵竟然考中解元，也就是举人考试的第一名，后来店主人就把这间阁楼叫“解元阁”，每年赶考的秀才为图吉利，都想出高价要住在解元阁，

老樊说：“孙二娘当年卖人肉包子，那是个误会。其实是‘仁肉’包子，是杏仁、核桃仁、瓜子仁加肉馅包的包子。人者，仁也！”

果然，阳光下，我看到“仁肉”包子的旗幡还在风中飘着呢。

且把白酒当“宋酒”

一部《水浒传》有600多个喝酒的场面。比如“鲁提辖拳打镇关西”“武松醉打蒋门神”，斗杀西门庆也是在酒楼上，还有武松借酒力打死危害百姓的猛虎等等。

眼前一座青砖灰瓦的建筑是朱贵酒店。朱贵，原是沂州沂水县人氏，江湖上称做旱地忽律（一种解释是旱地里的鳄鱼，形容人生性凶横狡诈，但此处并非贬义），是梁山第九十二条好汉，第一次出场是在《水浒传》第十一回：“朱贵水亭施号箭，林冲雪夜上梁山”。

朱贵以开酒店为名，专门探听往来客商消息，凡有上梁山之人，朱贵便向湖对面的港湾里射一支响箭，对面便摇出一艘快船过来。有很多水浒好汉就是通过朱贵酒店到梁山起义的。

好汉城里还有郓城酒楼，在《水浒传》中，这个酒楼出现仅一次，在第十九回：“梁山泊义士尊晁盖，郓城县月夜走刘唐”。晁盖劫了生辰纲被宋江快马送信躲开官府追捕，去梁山为王之后，派赤发鬼刘唐带晁盖亲笔书信一封，并黄金100两答谢宋江及两位都头。宋江恐官府公人看见，便带刘唐到酒店，到楼上一个僻静的阁子里说话。当年宋江和刘唐喝酒的酒店，便是郓城酒楼二楼的“文魁阁”，这里面向街道，远眺县衙和孔庙贡院，虽然居于闹市，但酒店中人很少到此，闹中取静，适合谈话。

朱贵酒店和郓城酒楼内展示的是郓城的水浒酒和黄泥岗酒。

不过，我采访过宋文化研究者郭瑞祥先生，他说，北宋时期还没有蒸馏酒，那时候酒的度数很低。《水浒传》里有一个情节，武松来到景阳冈下，在店家喝酒，店家招牌上写着“三碗不过冈”，听起来很唬人，其实想一想，假如是53度的高度白酒，喝三碗不是过不过冈的问题，是附近哪里有医院。这个碗就算是现在精致的小碗吧，一碗三四两总是有的吧，三碗就是一斤多了。金庸的《天龙八部》写的也是北宋的事儿，里面乔峰、段誉斗酒，一碗一碗地喝，本身就夸张，如果是高度白酒，别说武林高手，神仙也架不住。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当时酒的度数很低，其实就是黄酒和米酒。”

当代的白酒和北宋的黄酒、米酒，摆在一起，也算是“约等于”吧。水浒唤起英雄气，且把白酒当“宋酒”！

郓城县衙按照宋朝县衙的格局复原。整个县衙建筑布局对称合理、紧凑、主次分明，高低错落，井然有序，浑然一体，具有我国北方古建筑的艺术风格。县衙内的楹联很多，我记下了大堂门边的一副：“丹毫一点，乃吾民利害攸关，须念悖出必将悖入；白日三竿，即尔室公私毕照，莫谓知显不在知微”。

如果您来得巧，还能赶上看情景剧《李逵坐衙》呢。

来好汉城，不能不到好汉书场听书。郓城是著名的戏曲之乡，民间曲艺形式繁多，如山东琴书、山东快书、山东大鼓、渔鼓、花鼓、落子等，举不胜举，唱山东坠子书的王和义与唱山东落子的贾如生两位老艺人，分别是省、市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人。

正欲离去，忽听得《水浒英雄》坠子书：“淮西省反了公子叫王庆，梁山寨宋江拉起聚义旗，咱们一言说不尽，天下的大事唱一段，唱一段英雄好汉出在了哪里……”艺人苍劲的唱腔在一砖一瓦，一街一巷、一池一墙间回荡。

枕着黄河涛声，好汉老樊在武术里加了“文”的元素。正如他的名字庆斌的“斌”。在好汉城中，有一株干枯的古皂角树，在树旁竟然生出两棵小皂角树，老樊说，闲下来的时候，他爱到这三棵树下站站。

“抱拳礼”施罢分别。老樊汇入参观的人流，他留给我一个勤勉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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