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诗的载体

□潘硕珍

席慕蓉在《彩虹的情诗》中写道:“他走了以后/我才醒来/把含着泪的三百篇诗/写在/那逐渐云淡风轻的天上”。写在白云上的诗篇,一定飘逸、空灵和潇洒极了。

从古到今,诗人们把自己的心血涂写在什么上面?春秋时期,孔子把采诗官从民间搜集来的诗歌,分类编成风、雅、颂三辑,最后刻写在竹简或者木简上,这就是我国第一部诗歌总集——“诗”或“诗三百”。汉武帝接受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建议,把“诗”尊为经典,定名为《诗经》。两汉时期,由于造纸术的发明,人们开始用毛笔在白纸或者麻纸上写诗。唐朝女诗人薛涛发明的“薛涛笺”,“以其美丽、典雅、经济、实用,迅速风行天下,从题写诗词、一般书信到官方文牍,一时成了人们的最佳选择。”(李木生《唐朝,那朵自由之花》)。“薛涛笺”的制作技术还收入明代科学家宋应星的著作《天工开物》之中。大观园里的才子才女们赏雪吟诗时,贾宝玉奉命作《访妙玉乞红梅》,由林黛玉持笔写在诗笺上,想来该是“薛涛笺”吧。

对于一贫如洗的知识分子来说,在纸上涂鸦写诗,是非常奢侈的精神生活。王小妮在其随笔《寒山写诗的理由》中提及,寒山和尚在天台山的山石、墙壁、竹管上题写了300多首诗作。中唐时期曾两任宰相的王播,少年时贫穷孤苦,生活没有着落,寄居在扬州慧昭寺木兰院读书,白吃斋饭,受尽了和尚们的白眼。慧昭寺的老僧得知王播升任宰相的消息后,在寺内到处寻找王播留下的蛛丝马迹,终于发现了王播当年在墙壁上题写的诗句,立即用碧纱罩盖上,当作珍贵的文物保护起来。唐朝李白游览武昌黄鹤楼,本想题诗纪念,看到崔颢气象雄浑、情景交融的《黄鹤楼》,自己再题,恐怕难以超过他,发了一番感慨,没有题诗就离去了。才华横溢的诗仙,不想和崔颢争高下,他的头脑是清醒的。宋代山东郓城低级官吏宋江在浔阳楼内墙壁上题下“心在山东身在吴,飘蓬江海谩嗟吁。他日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改写了自己的人生道路。明朝时期,兼善书法绘画的秀才们,在扇面上题诗成了时尚。秋香手中的桃花扇上,一定有唐伯虎题的诗句。林黛玉则不同,她在贾宝玉馈赠的旧手帕上,题了三首绝句,一直保留到她认为宝哥哥负了心的时候才烧成一抔灰烬。顾城的《一代人》,就是他夜间失眠时信手涂在墙壁上的佳作。

20世纪90年代初,我初学写诗的时候,手头十分拮据,买不起笔记本,就将花花绿绿的烟盒纸装订成本子,在背面打草稿,修改好后,誊抄在稿纸上寄给报刊,一首两首地积攒“压卷之作”。时在粮油厂当出纳的岳父,知道我的困境后,给我送了几本一字没写的收据,给我提供了写诗的载体。此后,爱人在校门口开了一间小卖部,顺便给我批发一本每页300字的稿纸,我就直接在方格里写诗作文。为节约纸张,我每写一篇稿件,都做到精心构思,工整书写,一气呵成。手稿同时也是一篇“书法”作品,它体现着作者的个性、气质和性别。我非常喜欢莫言和贾平凹的手稿书法。当代作家徐坤在《怀念手稿时代》一文中说:“手写出来的东西有一股手味儿,拿过一部手稿,会闻到一股扑面而来的生命气息,那上面的字仿佛都是活的,在那一笔一画一横一捺的涂抹勾画里,都带上了书写者运笔凝思时发自内在的一股‘气\’,一股生命的气脉和潜流,和着汗水,还有泪滴,都会一同不经意地留在纸里。”我不是名家,也没有收藏诗歌、散文手稿的意识,至今找不到一页写有诗句的方格稿纸。

1999年8月中旬,我和两个朋友结伴去了一趟甘南,在合作师专见到了诗人阿信,总算刷新了观念:人家早就抛弃了钢笔和稿纸,用电脑写作诗歌和其他文字了。回来后,我也花钱到打印铺里,把自己的歪诗让初出校门的少男少女们输进电脑里,排成分行文字,再埋头一字不漏地修改电脑造就的错别字。俗话说得好:是骡子是马,拉出去遛遛!我把自己的精神产品,寄给省外刊物,这才有了今天两本诗集和三本散文随笔集的集中面世。2003年秋天,我去天水师范学院拜访诗人雪潇,一进楼房,就看到了电脑。他给我讲了电脑写作的好处,给了我有益的启发:生产工具的改进,能促进劳动效率的提高。写作工具由纸张和钢笔换成了电脑,这是与时俱进。2004年夏天,我在河西诗人、《酒泉日报》副刊编辑倪长录的鼓动下,省吃俭用,买了一台二手电脑。一个月后,不用打草稿,直接敲击键盘,就可写出自己的所思所想。

我的电脑没有脚,不能跟我到户外活动,有了灵感,还得用中性笔和巴掌大的纸片。习惯了敲键盘,手写时思维总是理不顺。近年来,我在外面散步的时候,找到笔,又找不到纸,就把诗句存进小灵通的草稿箱里,编辑、删除等手段,用起来还是那么得心应手。回到家里,再把这些诗句输入电脑,天长日久,就会积攒些诗作,有空时再加以润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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