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记事

□韩允谦

鲁西南农村的过年方式一直很传统，这种过年风俗也不知传多少年了，打我从小记事起，农村老家的年就一直是这样过。原以为这种过法单调古板，但过后细想一下，不少年俗很值得咀嚼玩味。2018年农历新春，我是在农村老家度过的，今年的过节习俗与以往差不多。细想起来，最繁琐、最有趣、印象最深的事都集中在年三十这一天。

母亲1929年出生，按虚岁算，过年就90岁了。年三十上午，我和爱人、孩子一块送母亲回牡丹区农村的老家。今年菏泽城区禁放鞭炮，城里没有了往年的热闹气氛。但车一驶出城区，就全变了，年味顿时扑面而来，四处炸响的鞭炮声由远及近，不时传入耳鼓。沿途村庄的人们贴春联、放鞭炮，忙得不亦乐乎，大家的脸上挂满了笑容，走路的脚步也格外轻盈。孩子们则是过年的主角，都换上了新衣服，四处嬉戏追逐。村前的土路不见了，被一条笔直的马路所取代，前些年，镇政府帮助修建了几条水泥路，村民下地干活方便多了。放眼望去，宽宽的马路伸向远处的天际，与别的村子连接在了一起。村庄路边是村民们竣工不久的新房子，其中几户还盖起了两层小楼，大门上红红的“福”字格外惹眼。

刚一到家，大哥的儿子茂勇就来帮母亲贴春联了，一切还没收拾停当，没来得及下水饺、点鞭炮，大伯、二伯家的几位堂兄弟领着孙子们，就来送水饺了。每人各端一碗，分站在轮椅里的母亲两边，众人一边向老人问好，一边各自倒出碗里的饺子，母亲笑得合不拢嘴，两手交替抓住堂哥们的手，直夸晚辈们懂事孝顺。顷刻间，整座屋子里溢满了温馨和幸福。望着碗里热腾腾的饺子，再看看醒目的大红春联，回望大街上一脸笑容的乡邻，感觉回老家过年真好。

午饭后，从下午一点开始，要先挂“家谱”，后请过世老人“回”家过年，这是祖上一直传下来的规矩，变不得！因母亲年长，我们这族人的“家谱”今年挂我家。到了挂家谱的时间，一下涌来了十几位族人，大家一块行动起来，长辈指挥，晚辈动手，每个动作都小心翼翼，每个眼神都心领神会，举手间表达的都是虔诚与尊敬，家谱里不仅有祖先长辈，更有家风寄托和家教的传承。

“爷爷，咱们家谱两侧的对联咋念啊？”五爷家的重孙子茂嵩用手拽了拽他爷爷光斌的衣角。老人家稳了稳神，右手扶了下眼镜框，左手指着家谱的上、下联，开口念道：“忠孝节悌耀前世，礼义仁德啟后昆（昆者，子孙后代也）”。“这两句对联啥意思啊，三爷你给俺说说呗？”我大哥的孙子同舟从人群中钻出来，径直跑到我的面前，众人一下把目光转向了我。我提高了嗓音：“家谱上联是教育咱们这些做子孙的，要尽忠国家、孝顺父母、兄弟友爱，做有骨气、有尊严的人；家谱下联则是让晚辈们遵法守纪、见义勇为、仁义礼智、修德修身，有信用、知廉耻，不做违背良心的事。”我边思考边回答。

挂好“家谱”后，接下来是“上坟”的时间。各家各户带着香纸、金箔、鞭炮，到各自先人的坟上去烧纸祭奠。“上坟”烧纸祭奠的事，要由家中的男人完成，妇女一般不去。于是，各家各户，长辈带着晚辈，父亲领着儿孙，一齐上阵。祭典时，要在“先人”坟前画个圈，放进香纸、金箔或香烟啥的，将祭品点燃后，再跪地磕仨头，嘴里还要不停地“念叨”一番，这时晚辈要在一边燃起长长的鞭炮，一番下来，就算请“先人”回家过年了。

三十的年夜饭一般不太很讲究，大都是家族里的男人聚在一起叙旧拉家常，酒肴也很简单，家族中的重要事一般在这时“敲定”；村里的年轻人，大多喜欢与“发小”聚一起“侃大山”；孩子们也趁机“凑”一块，一人兑一碗菜，“胡吃海喝”一番。三十晚上，家中的主妇们则要上下忙活一番，“家谱”前，要摆上去世老人的遗像，八仙桌两边分别点亮两支“红蜡烛”，再摆上“花糕、花山”，祭菜要摆六碗，一般要荤素搭配。忙完这些后，主妇们才能体验一下新春即将到来的喜悦，或观看“春晚”直播，或用电话给外地亲人拜年，有“时髦”些的打开微信，参与晚辈们正在进行的抢“红包”活动。

年初一早上最热闹了！天还未亮，全村人都早早起来，穿上新衣服，男女老少齐出门，或三五一簇，或六七成群，挨家挨户串门问好，晚辈给长辈磕头，长辈为孩子发压岁钱，大家见面即拱手问好，开口就送去新年祝福。每位“拜年”的人，要先到自己的家谱上四叩首、两作揖，完毕后，再去其他的人家拜年。通过拜年，大家的距离近了，感情浓了，相互拜年问好，送去的是亲情，传递的是幸福，祝愿的是美好。串门拜年也是化解往日矛盾的好时机，平日里大家有隔阂或纠结啥的，相互一拜年、一问好，什么就都烟消云散了。

伴随着夜幕的悄悄褪去，迎着升起的新年朝阳，躲闪着各处炸响的鞭炮，我也跑遍了村里的每一个角落，走进了全村各家各户，向乡邻送去了新春的祝福，分享了他们的喜悦与快乐，“零距离”体验了一回过年的感觉。拜年时，还邂逅了许多儿时的玩伴，深深被他们的“致富”故事所感染，收获了很多“意外”与“惊喜”。

春节架起了人们沟通交流的桥梁，拜年加深了邻里间的团结友谊，“挂家谱”诠释了儒家的孝道理念，“年夜饭”增进了族人的感情和向心力，请先人“回家”过年，让晚辈知道了如何“感恩”，祭祖敬长辈，彰显了尊老爱幼、忠孝礼义的传统美德。菏泽农村的过年风俗，传递的是“正能量”、弘扬的是“真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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