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婉儿的宿命

□汪清龙

提起武周时期的名臣,上官婉儿无疑位列其中，这位“巾帼宰相”，以宫中制诰为平台，辅佐武则天实现铁腕统治，发挥了男性朝臣无法发挥的特殊而重要的作用，以绝代风华和不朽功业留名青史！

上官婉儿的爷爷上官仪曾为唐高宗时期宰相，麟德元年（664年），因帮高宗起草废后诏书，和她的父亲上官庭芝一起，被皇后武则天所杀。襁褓之中的上官婉儿和她的母亲郑氏，被武则天从上官府赶到了后宫的掖庭，她的身份也从高官千金变成了卑贱宫奴。

大家闺秀出身的郑氏，一边屈辱、艰辛地拉扯着上官婉儿，一边教她读书赋诗和大家礼数。上官婉儿五岁那年，上官仪的弟子、时任宰相裴炎带她去内府文学馆读书，帮她走出了改变命运的关键一步。仪凤二年（677年）春，唐高宗和武则天在宫中大摆筵席，准许宫人参与作诗。掖庭才女上官婉儿做了一首以剪彩花为题的五言诗，得到了惜才的武则天的赏赐。上官婉儿十四岁的时候，被武则天召进后宫做事。上官婉儿不知是福是祸，郑氏更是担心武后连上官家唯一的根苗也不放过。

古今以来，不知有多少人产生过这样的疑问：武则天和上官婉儿这样一对有着血海深仇的女人如何共事？难道武则天就不怕上官婉儿报仇？难道上官婉儿就甘愿“认贼作父”？事实上，在上官婉儿追随武则天的二十多年间，人们担心的情形并没有发生，是否可以这样推断：武则天与上官婉儿这对政治人物之所以能走到一起，最基本的还是彼此需要。武则天需要上官婉儿这位名相之后、青春靓丽、担当大任、忠心耿耿的得力干将，帮助其实现政治宏愿，而上官婉儿则需要借助武则天这位铁腕统治者搭建的从政平台，以恢复祖上荣光。

武则天给了上官婉儿一个高宗才人的名分，后来又为她加封了中书舍人的官职，让上官婉儿专管宫中制诰，聪慧善文的她很快胜任了角色。每次起草诏令，上官婉儿心领神会、须臾而就，加之她书法娟秀，逐渐得到了武则天的赏识。武则天称帝以后，上官婉儿愈加受到器重，很多奏折她都能审阅并提出处理意见。特别是在武皇执政的第七个年头，上官婉儿更是被授予了参决百官表奏的正式职权，除重大事件外，武则天一般都交由她去处理，上官婉儿成了名副其实的“巾帼宰相”。

那是一个女性享有崇高社会地位的年代！试想一想，每当临朝时，皇位上高坐威仪齐天的女皇武则天，身旁是起草诏令的上官婉儿，下面站着一群俯首听命的男朝臣，不仅是中国历史上而且是世界政坛上一道独特的风景。

当时，李家、武家、酷吏、男宠等各种势力搅和在一起，身处宦海之中、位高权重的上官婉儿，既要辅佐武则天执掌朝政，又要守住不触动武皇动辄杀罚的底线；既要八面玲珑平衡各种势力，又要巧妙周旋做到全身而退，展现出高超的伴君智慧和过人的从政技巧。

男宠话题是武周时期一块讳莫如深的禁地，武则天不允许任何人对她的宫闱秘事指指点点，就连她的孙子孙女、懿德太子李重润和永泰公主李仙蕙，也因私议她的内帷之事，被她所杀。尽管由于上官婉儿的女性身份，武则天在私生活上并不刻意回避她，但她仍小心谨慎。不料有一次，上官婉儿奉武则天之命，前往白马寺找男宠薛怀义，竟被薛怀义占有了。为报这屈辱之仇，当薛怀义酒后欲通过甬道见武则天时，专门把守甬道大门的上官婉儿拒不开门，恼羞成怒、有恃无恐的薛怀义竟一把大火烧了他专门为武则天建的明堂。薛怀义后来被武则天秘密处死，上官婉儿因负有连带责任被处以黥刑。忍辱含悲的上官婉儿，让宫中巧匠在其额前疤痕处，刻了一朵怒放的红梅，愈发显得娇艳俏丽。

武周后期，围绕立嗣问题，朝廷内部的斗争日趋白热化。武、李两家皆看中上官婉儿在武则天面前的分量，都极力拉拢她。其实上官婉儿早已心向李家，因而当武则天问她可否立梁王武三思为皇太子时，上官婉儿果断地加以否定。后来，上官婉儿联合宰相狄仁杰等，促成武则天迎回并加封庐陵王李显为太子，让扑朔迷离的皇位传承问题水落石出。神龙元年（705年）正月，神龙政变成功，武则天被迫退位，还政于大唐。上官婉儿遵照武则天的嘱咐，交出传国玉玺，草拟了退位诏书。这是她为武则天草拟的最后一道诏书，心中肯定是五味杂陈。

上官婉儿本该见好就收、急流勇退，可她似乎并不愿放弃打拼多年的政治舞台，选择继续留在中宗朝中，重操宫中制诰的旧业。唐中宗封上官婉儿为昭容，举行了隆重风光的册封仪式。郑氏也被封为沛国夫人，感受到了母以子贵的荣耀。上官仪一案终获平反，上官婉儿的祖父和父亲均被追赠，她多年的夙愿变成了现实。

然而，由于唐中宗昏庸无能，朝廷暗流涌动、乱象纷起。令人不解的是，遇强主坚定执着的上官婉儿，遇弱主时却缺乏定力，她既同欲效仿武则天的韦后打得火热，又与不甘心继位失败伺机搅局的武三思藕断丝连，还和太平公主、相王李旦站在一起，游走于权力和欲望之间，在危机四伏的宫廷争斗中艰难地维持着平衡。

景龙四年（710年）六月，韦皇后和安乐公主毒死了唐中宗李显。在突如其来的重大变故面前，上官婉儿配合太平公主，假拟遗诏，扶温王李重茂登基，封李旦为摄政王，这是上官婉儿等下的一步应对危机的成功棋局，却为她的悲惨结局埋下了伏笔。七月，李旦的三儿子、临淄王李隆基和太平公主发动政变，杀死韦后和安乐公主，彻底铲除了把持朝政的韦氏集团，拥立李旦登基。同时，李隆基以“上官婉儿政治上摇摆不定、留下后悔无及”为理由，将表忠不成的她一并斩杀了。

可叹一代才貌双绝的女政治家，曾与她的爷爷处在同样的高位，又同样成了皇权斗争的牺牲品。这或许是身处封建时代的上官婉儿，注定无法逃脱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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