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风细雨里的怀念

□张远垠（成武县公安局刑警大队）

姥姥已经去世多年，但是姥姥的模样还如在眼前：瘦瘦的高高的，一天到晚嘻嘻哈哈的脾气。这是姥姥健康时候的模样。最后的几年，姥姥瘫痪在床。农村那时候生活艰辛，姥姥饱受折磨地病卧在床上。每每想到此情此景，我都会心痛，也会对自己充满怨恨，那时候的我是多么地不懂事，即使姥姥重病在床，都没有清晰地意识到她会有一天离开我们。到现在，那句话还压在我心上：子欲养，而亲不待。我知道这句话有多重！

姥姥是典型的旧式的北方妇女，和姥爷一样个子都那么高，宽肩膀，结实的那种瘦。我心目中，姥爷就是小时候所听评书中赵子龙的样子，姥爷一直到六十多岁还能到窑厂去垛砖坯子，并且比一个年轻的壮劳力干得还要好，还要快，还要多。我印象中，姥爷就是这样一个高大帅气的人，一个要强的人，一个真正的北方汉子。我有四个姨，加上我的母亲，一共五朵金花，可是在姥爷的心中，或者是世俗的观念里该有个儿子。后来听姥姥说其实我该是有两个舅舅，但是都没有成人。也许正因为如此，我印象中姥爷长年在外地的砖窑上干活，很少回家，一直到六十多岁，才到我们附近的砖窑上做工，所以我的母亲和几个姨大多是姥姥一个人在家把她们带大。

我小时候经常住在姥姥的家里，因为我家离姥姥家近，两个村子的地头挨着地头，当然也因为姥姥特别疼我。其实不只是姥姥疼我，姥爷也疼我，姥爷吃饭的时候，别人是不能在跟前的，他有姥姥专门给他做的小灶，往往是炒的两个鸡蛋，一壶小烧酒。在那时候北方的农村，这已经是天上的美味，至少对于我是如此。姥爷的小灶别人谁也不能碰，包括那时候我还没有出嫁的小姨。可是我就能得到姥爷的特许，依偎在姥爷的怀里，够着嘴巴去叼老爷用筷子送到嘴边的带着无比美妙葱花香气的鸡蛋花儿。有时候姥爷还会变戏法一样拿出两块糖，逗着给我。

年幼的我并不知道姥爷和姥姥吵架的时候会吵得很厉害，老爷是典型的传统的北方汉子，性格刚烈，而姥姥也是同样倔强，从来不会在姥爷跟前低头，这样两个人就打得厉害，这些都是后来几个姨告诉我的，知道这些的时候，姥爷和姥姥都已经不在人世。现在想起来，在那样封建意识观念特别浓厚的时代和家庭，面对性格暴烈的姥爷，没有给姥爷养育成儿子的姥姥敢于反抗的性格，真的是了不起，但我还是认为他们感情很好。姥爷去世在前，丧事办完后，我意识到了姥姥顷刻间的衰老。

姥姥在姥爷常年不在家的情况下一个人把几个女儿拉扯大，并且让她们十分得快乐。我记得那时的姥姥总是在忙，地里、家里。和整日严肃着脸庞让每个人都害怕的姥爷不一样，姥姥的性格脾气却很和善，她会经常在家里装扮成各种戏剧里的角色，尖着声音说话，点着小脚走路，逗得我们捧腹大笑。对了，在旧时的农村，相比于其他的旧时妇女，姥姥的脚并不小。她还会在夜里给我们讲各种鬼怪的故事，然后哈哈大笑地看着我们害怕的样子。想起小时候的日子真的很苦，可是在开心的姥姥跟前总是不觉得艰难。姥姥记忆力还特好，周围村庄的人她都认识，谁哪天出生都记得一清二楚，最让我感觉不可思议的是不认识一个字的她能背出来整个乘法口决。

姥爷去世后，姥姥最后的几年身体日渐衰微，先是身躯不再挺拔，后来又半身不遂，卧病在床，在几个女儿家轮流住。那时候姥姥的样子跟原来的样子完全不同，我不知道贫穷和疾病是不是能够让每一个人都变成这个模样，可我不愿意见到卧病在床的姥姥的样子，我还是愿意生活在原来姥姥开心时候的幻想里。所以，那时我不愿意在姥姥的病床前呆很久。

现在姥姥已经离开我们三十余年，每每想起原来自己的所作所为，我都会深深地后悔和自责。现在，我只能见到那坟上的离离青草。站在青草离离的坟前，斜风细雨打湿了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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