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这年悠悠此情

徐红云文/图

我出生皖中一个偏僻的小村庄。记忆中，儿时的春节总是那么美好，每到腊月村中就开始洋溢着喜庆的氛围。杀鸡宰猪，打糖果、做粑粑、磨豆腐、炸圆子……香香的、甜甜的，整个空气到处充满年的味道，让人回味无穷。

这是一条刚修好的村村通水泥路，可平常却少有车辆往来，每次看到村中进来车子，屋檐下甚至房子内的老人们都会探出头来看看，希望是自己的儿女归来。到了春节，这条路上车子明显多了起来，村庄也热闹起来，车来车往大家都不会觉得稀奇，也不会留意。

沿途的村庄、田野、树木，那么熟悉，那么亲切，不禁让我想到那些年年过年，却又匆匆而过的年。我在不断成长，父母在不断变老，可记忆仿佛就在昨天，如梭的时光，尽在弹指一挥间。

1991年春节，我是迎接高考的学生。那一年，父母正如我现在之龄。过年了，在到处漏雨的三间泥巴茅草房中，对着一台14英寸的黑白电视机，一家人围坐一起，一边吃着年夜饭，一边看着因电压过低图像只能显现三分之二的电视屏幕。地上，小猫、小狗、小鸡在桌子下面不停地穿梭，时不时被我晃动的双脚踢到。在其乐融融的氛围中，父母开始为我规划人生，父亲勉励我努力学习争取考上大学，母亲则说，其实去当兵也行！

2001年春节，我是守卫边疆的军人。那一年，父母年过半百。为了在仅有的一个星期假期中能够回家过个年，我第一次坐上飞机。在当时工资只有1000元左右的境况下，我不惜花了三个月的工资购买往返飞机票，回家过年成为我这一年最大的开支，向来舍不得花钱的父母，却丝毫没有责怪我，相反还逢人便说自己儿子是坐飞机回来的。过年了，四间砖墙瓦屋内，说到我在部队的发展，父亲问我将来能否提拔，母亲则说一个人在外要学会照顾自己。

2011年春节，我是工作在内地的副团职干部。那一年，父母年过花甲。从云南边陲到雪域高原，在经历三年援藏后，我有幸回到江淮大地，并在省城合肥安家，回家的次数明显增多，但回家过年的期待却不减当年。过年了，虽然老家房屋破旧，屋内却充满欢乐。电视还只能播放三四个台，但已由黑白换成了彩色。我们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一边吃年夜饭，一边分享彼此快乐。父亲夸我超出预期提了副团，母亲则说当领导就更要老老实实做人。

现在，我已转业成为人民警察，而父母已年过古稀。经过几次洪水侵袭后，家中老屋已成危房，今年父母搬进了新屋，家中用上了自来水和冲水马桶，家电家具也都焕然一新。这次回家，翻开十年前的照片，对比十年前的记忆，父母真的明显变老，头发白了，耳朵聋了，眼睛花了，步伐慢了，身躯驼了，不免让我在过节喜悦中多了些许伤感与酸楚。相比以前，父母现在更加关心我生活上的事，当听说我们系统颁发了禁止违规饮酒八条铁规，父亲非常高兴，连声称赞这是好事，对身体对工作都有利。母亲则反复叮嘱我要常回家看看！

这么多年，当我遇到困难时，父亲是坚强后盾；当我开心快乐时，父亲则甘为远处角落里那孤独的身影。父亲爱唠叨，喜欢问这问那，特别是酒过三巡，总会一边用不停颤抖的手执意帮我倒酒，一边对我教育一番。可这几年他耳朵越来越聋，即便多次重复也难以听明白。可是看着我们姐弟一起有说有笑，他也会在边上凑热闹，虽然听不清楚，却假装听懂了，跟着我们一起笑。作为父亲，他的笑不是来自我们好笑的言语，而是感受到了子女们的快乐。

母亲现在记忆力不好，烧菜时经常不记得是否放了油盐，做的饭菜口味明显不如以前，咸了淡了是常有的事，为此她时常自责。她不知，在子女心中，只要是母亲做的饭菜，就是年味、就是美味，就会爱吃！可是从小在城市长大的孙子辈，就少了这份乡愁乡味。春节前，母亲做了很多她的孩子小时候喜爱的糖果，可是当她大把大把拿给我的孩子吃时，却被孙子告知不好吃。明明是孩子们的口味变了，母亲却责怪是自己手艺不好。

与父母相聚两天后，因工作原因我要提前返回单位。出发前，父母恋恋不舍，巴不得把家中所有能吃的能用的都让我带走，即便是还有一把瓜子，哪怕是剩下一棵青菜，也要往车后备厢放，母亲说家里种的总比市场买的好。母亲还说要送我到村口，被我劝阻。可是当车驶离村庄后，我通过倒车镜，看到她站在村口的老树下，正在向我挥手告别！

父母已老，却永不服老。与我一起行走，明明步履蹒跚，却在竭力追赶，怕拖我后腿；与我一起聊天，明明没有听清我说的话，却不愿多问，怕扫我兴致；与我一起出门，明明行李不多不重，却坚决要提上几份，怕添我负担。虽然他们已经没有多大能力帮到我，但他们还是在尽己所能，哪怕是为我种上一篮蔬菜，弹上一床棉被，洗上一件衣服！

匆匆这年，悠悠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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