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条被养死的鱼

□合肥孙仁歌

妻子爱吃鱼，爱吃鱼就意味着要经常买鱼、杀鱼。一年四季寒来暑往，无论哪一天，也不管它刮什么风下什么雨，妻子只要“鱼念”一上来，就要以养生保健的名义“挟持”我共度一个“吃鱼日”。

其实，我生来就不怎么爱吃鱼，每次吃鱼，多是被逼，不爱吃也得吃。每每如此，我常常见鱼就急，一急就容易卡刺。有一次因鱼鲠在喉，不吐不快，吐也不快，那东西干脆就深入喉底不出来了，于是，不得不打车直奔医院求救于口腔科医生，方才脱险。故此，“吃鱼日”于我不啻于受难日。在我看来，吃鱼不如看鱼，杀鱼不如养鱼。看鱼养眼，养鱼得趣，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比杀鱼、吃鱼更有益于养生保健。

然而，妻子毕竟“鱼念”已深，久不吃鱼，连做梦都遭遇鱼的诱惑。所以，没过多久，妻子又把鱼买回来了。不过，这次有破天荒之举，妻子买回来的两条鲫鱼还活着，鲜活乱蹦，不像以往，带回来的鱼总是被杀在先。我立即迎上去接过两条鱼，然后把鱼随手抛进洗手间里的一个红色塑料桶里，对妻子戏言：“知我者买鱼者也。吃鱼不如看鱼，杀鱼不如养鱼。杀见凶，养见吉。今天我说了算！”妻子见状，很无奈，撂下一句话：“好，让你养，你要是把鱼养肥了，我送你一筐金刚钻！”说完这话，妻子就把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其他琐事上去了。

我终于获得了一个不吃鱼看鱼，不杀鱼养鱼的自由空间。我对鱼有如此悲悯情结，可能与我许多年前读过一篇“学者散文”《两条忧郁而死的鱼》有关。这篇文章的作者是一位大学教师，文中对两条忧郁而死的鱼大发感慨，从形而下的描述到形而上的思考，让我读后多年不忘，印象极为深刻。作者以鱼喻人，立意深远，写鱼死之悲原来是警示人：鱼容易死，人也是容易死的；今看鱼死，也就等于看到了自己死的那一天。如今，我也思鱼得鱼乃至养起来，这纯属一种巧合，而不是重复；假如结局是一样，那就更是惊人的相似，这从某种角度上说也是人的一种宿命，无法抗拒。何况妻子也在跟我较劲，断定我不可能把鱼养肥，否则，哪来的一筐金刚钻？

就冲着以上这些理由，我何尝不想把这两条鱼养肥呢？然而，对于养鱼之道，我几乎一窍不通。每天只会观鱼赏鱼，几乎就是以看代养，充其量也就只能提供一点切碎切细的青叶菜子，权作饲料。每每观鱼赏鱼，我特别专注，几乎目不转睛，盯着鱼嘴吃菜的情景许久不眨眼。鱼的弱势、动静交替的神态、吃菜求生的行为，都让我看得入迷。的确，在人面前，鱼实在没有任何抗争的力量，只能被任意捉弄、被任意宰割，连眼泪都没有。但鱼本身是活跃的，生动的，让人爱怜。据我观察，鱼虽有眼，但未必有珠。鱼似乎只能看见水或水中物，而看不见水之外的世界万物。你人再大、再有本事，也不在鱼的眼里。所以鱼是不知道怕的，我几次用手在鱼的眼前扇来扇去，鱼眼眨都不眨。可见，鱼的眼中无人，这一点远远比不上那些哺乳类动物了。

一天天过去了，两条鱼还在水中游来游去、转来转去，没发现它们在红色塑料桶里进行过惨烈挣扎，只是发现每天投下去的一些细菜叶子倒被“吞噬”了不少。两条鱼似乎也想开了，顺其自然了，就这样熬着了。我特别钟情两条鱼咀嚼细菜叶子的情态，小嘴蠕动，咀嚼无声，目空一切，只剩下一点求生的本能。尽管细菜叶子不断得到补充，它们也不断“进餐”，可细细观察，它们却日渐消瘦，等到一周之后，它们好像已经瘦到了一种极限，从水中抓起来看一看，天呐，想不到已轻若蝉羽！两条鱼都由买来时的各一斤多重瘦到了已各不足半斤。但惊人的是：我并没有发现它们怎么忧郁，倒觉得它们还在用自身所具有的一种本能在默默无闻地求生，要不然，那些细菜叶子何以会随瘦而去？

结局无需多浪费笔墨，两条瘦到“极限”的鱼，终于静静地死在了那个红色塑料桶里。发现鱼死那天早上，我多少有些怅然，心里想：这下子，妻子的一筐金刚钻得不到了。养鱼胜于吃鱼一赌，我输了。妻子把两条瘦骨嶙峋的死鱼塞进垃圾袋，带到楼下，扔进了垃圾箱。临出门时又撂下一句话：“没那金刚钻，就别揽那瓷器活！”

是的，我让两条鲜活生动的鱼死无葬身之地。与其如此，倒还不如杀了吃，悲悯有时竟等于“残忍”，最起码这两条鱼的厄运是如此。由此，我不禁想起了古希腊悲剧理论中的重要概念，恐惧与怜悯。怜悯的意义是从善的角度得到了恶，恐惧的意义是即便是善，也无法回避恶。这博大精深的古希腊悲剧内涵，本来与鱼命无关。可这个主题的内蕴自诞生以来这么多年，如今还有如此大的生命力，就连我从善的角度养鱼而致鱼死的“编外烦恼”也被涵盖了进去。我本来的愿望是想把两条鱼养肥养大、使其更鲜活、更赏心悦目，可事与愿违，两条原本还有点价值的鱼，却被我活生生地养死了、沦为垃圾。不怪妻子迎头棒喝：“没有那金刚钻，就别揽那瓷器活！”

等一切都平静下来的时候，我又追思起了那两条已死无踪影的鱼。鱼死引人思，多一分思考往往就会多一分觉醒，可见，有时候，死比生更有力量，哪怕是一种最微不足道的死。谢谢你们，两条对于人来说死的意义大于生的意义的鱼！

新闻推荐

搭建平台助力工匠成长

本报讯近日，合肥市2020年度（第二十一届）职业技能竞赛（热电专场）决赛在合肥热电圆满落幕。该赛事旨在大力弘扬工匠精神，全面...

合肥新闻，讲述家乡的故事。有观点、有态度，接地气的实时新闻，传播合肥正能量。看家乡事，品故乡情。家的声音，天涯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