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一辈子

□沈晓琴

人的一生，总有那么一次刻骨铭心的日子。

2008年4月，单位组织体检，医生告知：我的子宫里长了几个肌瘤。那年正值儿子中考，加上潜意识里总觉得，女同志家务繁多，腰酸背痛很正常，几个小瘤子又何妨？

2008年6月29日，先生非要带我去省立医院复查一下，没事大家都安心。于是我们利用双休日去了合肥，各项检查折腾了两天，最后一项CA125化验单要隔天才能取到。第三天，我和先生收拾好行李，准备拿到化验单就打道回府。

也许冥冥之中，我预感到有什么大事发生。最后一张化验单，我没有勇气去取，我把差事推给了先生。果不其然，先生过了好一阵子才向我走来，就在省立医院门诊大厅里，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就在我用探询的目光迎向他时，突然间，他用臂膀紧紧地环绕着我，说了句：“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好家伙，顷刻间，天旋地转，我的眼泪如决堤的海，怎么也止不住。我千万次地问自己：我怎么就成了癌症病人？我拒绝接听所有人的电话，我狂躁到了极点，我想象着放化疗带给我的痛苦，我想象着父亲母亲牵挂担忧我的眼神，我想象着万一，我真的销声匿迹了，我那没有了母亲呵护的“小狗儿”该是怎样的一副模样？

手术前一天的晚上，我要求先生陪我去百大CBD商场给我买一身行头。我想着万一，我在手术台上有去无回，我也要漂漂亮亮离开我十二万分眷念的人间。先生哄着我说：“等你病好了，我一定带你去买。”我哪里能听得进去，我不依不饶，不买，我就不做手术。先生拗不过我，就陪我去了，我挑了一条黑底红花连衣裙，一双黑色丁字型皮鞋，999元。我坚持在商场里就把它们都穿在身上，穿到了病房里。

也许是999这个吉祥的数字关照了我。手术当中切片化验：局部交界，未见癌细胞。老天只是让我拿掉了一个零部件而已。手术后的第二天，抽血化验，CA125就从1350下降到460。15天后出院，之后又经过了几次化验，一切正常。奇怪的是，我连一粒消炎药都没有吃。

那一天，在我带着“癌症”的枷锁绝望地走进手术室，等待我的却是一个喜出望外的“小惊喜”，那一刻，我对仓央嘉措“世间之事，除去生死，哪一件不是闲事”有了刻骨铭心的体会。

一晃十多年过去了。我常常在夜深人静时想起我做手术前那近乎绝望的悲苦心情，到现在还不能释怀。人在疾病面前的胆怯和无助是那么的强烈和疯狂，而此时，亲人的安慰就显得特别弥足珍贵。十多年过去了，我家的“小狗儿”读完了研究生，已经成了一名国家公务人员。十多年过去了，我一如既往地工作着。闲暇之余，我爱上了诗歌散文，爱上了广场舞，爱上了旗袍。十多年过去了，先生的那句情话——“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时常感动着我，温暖着我不能自拔。

我庆幸，我在千山万水的找寻之后，终于找到了这份平实、安心、快乐。从此，日子就在琐碎踏实中悠忽而过。

一句话，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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