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红花草

合肥 张弯

小小叶子扁扁圆，赖在田里过大年，人家开花结成籽，它一开花就犁田。

这是一首早年在家乡江淮村庄流传的谜语童谣，它的谜底是曾在田间广为种植的绿肥植物——红花草。

红花草，学名紫云英。但在皖中乡下，人们很少称呼它的学名，一直以“红花草”叫着。红花草，这几个字却一点不土，听起来比它的学名更悦耳，更亲切，恍如村庄里那些孩子的小名，每每唤起，会有一种憨淳的温馨溢出。

恰如歌谣唱的，红花草籽在每年的秋季稻未收割之前就撒入田里，发芽定根。当秋稻归仓，它便袒露在稻茬的缝隙中，淡定而坚强地直面寒冬的风霜雨雪。

第二年清明前后，春阳烂漫，气候回暖，之前一直萎伏在地皮上的红花草突然就挺起腰身，一天一个样地蓬蓬勃勃往上窜。原野里成片的田块迅疾被铺上一层厚厚的绿毯。这绿毯，也很快成为乡村孩子不可多得的、追逐嬉闹的天然操场。孩子们在其间翻跟头，打高鸡（抱着一只膝盖对撞的游戏），赛跑，还会把一朵朵嫩柔的紫红小花掐下，再用指甲在茎秆上划个裂口，循环穿起，串出一个个大大小小、美轮美奂的花环来，戴在头上、腕上、脖子上。

而这时段的红花草，亦是餐桌上不可多得的时令菜。农人们用镰刀在田间将那些尚未开花的红花草随便捋几把，洗净，锅里打几滚，放入油盐，立刻成为饭桌上一道新鲜绿嫩、清爽微甜的可口菜。也是，这些红花草熬过冬寒，没有人刻意给它们施肥料，完全凭借风霜雨雪和泥土的供养生长，更不曾有打农药之类管理，堪称不可多得的纯天然有机菜。关于这红花草入菜，在南方一些地方曾有一个雅致而诗意的称谓：“一抹相思碧”。

一如童谣上唱的，“它一开花就犁田”，当红花草紫红色花朵连片烂漫，也是农人们春耕大忙的开始。这些红花草在烂漫花季即被犁铧卷入土下，上水浸泡，直至腐烂成为稻禾的有机肥料。而在以红花草为主肥的水田里，同时衍生着黄鳝泥鳅，一窝窝拖着小尾巴的蝌蚪，当然还有蚯蚓、蚂蟥、水蛇等动物在水面浮游，在田埂边聚集。因为红花草，田野里有着完整的动植物生态链，作物和野虫们和谐安静地维系着平衡。要不了多久，“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的美丽画面就会如期而至。

时光漫过，如今家乡田野里已变成多品类的特色种植，成为远近闻名的“放马滩稻虾综养示范基地”，红花草的身姿很难觅见，曾经满目嫣红的花海，定格为一帧不会褪色的照片嵌在记忆里。而每当春天，南风和煦、花繁似锦的时节，凝望田野，回味印象中的红花草，总觉有股淡淡的、裹着泥土气息的清香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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