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米饭的复杂情感

文/荠菜小包子

三十多年了，我都很爱吃碳水。

每顿饭，非得严严实实压一碗米饭下去，才算吃好。哪怕吃火锅，也须点一碗米饭。那种许多人吃饭的大酒席，我永远是吃不饱的。对我来说，光有菜、没有饭，那不叫吃饭。我从小就蛮羡慕我婶婶，每顿饭，用她漂亮的银筷子，每盘菜挑两口，也就饱了。我很羡慕她的优雅劲儿，却忍不住瞄向饭锅里的米饭。

在上海，女孩子吃那么多米饭，是没有出息的。奶奶总是对我循循善诱：吃太多饭不好哦菁菁！骨头架子会长得太宽不好看。多吃点菜，吃点菜。

我执拗地去铲铲锅，把最后一口饭收纳到碗里。心满意足。

我比一般女生胃口要好。可能因为我比较穷，穷人都能吃饭。大学时我去食堂打饭，食堂阿姨看我瘦的那个劲儿，错误估计了我的食量。勺子一颠，四两米饭只剩二两。我诚实地说，阿姨，我吃不饱，再给点。

我家里吃饭清淡养生，少油无盐。待我终于出了家门，惊喜发现，这世上竟然有如许之多好吃的菜——没经过正规美食培训的人，首选一定是川菜。川菜不是美食，而是美料。那种香气是实实在在的引诱，一点点菜，可以配三大碗米饭。主食都可以配主食，红油饺子下米饭，重庆小面配肉夹馍，价廉物美，热量之王，适合年轻的身体。

我现在都爱水煮鱼。如果人生只能选一道菜，我一定选水煮鱼。热腾腾的油，放多多的花椒和小米椒。一筷子下去，鱼肉又鲜又辣，辣出眼泪，是人生的滋味。

水煮鱼离不开香辣蟹。从前，合肥有做香辣蟹的馆子很火，我带着朋友，不远万里穿城而去，点上两斤，加年糕、莴笋、虾、鱿鱼、藕片、海带、面筋……很大一锅，麻、辣、油，她们总看着我吃，我不但能吃完，还能再吃碗饭。现在回想起来，我要谢谢我称职的肠胃，守护了我那么多年对滋味的缺憾，缺什么，补什么，之后才能平静。

学会吃，其实挺难的。

今日的养生专家会科普，爱吃碳水其实是贫穷的印记。是因在物质匮乏的年代，人们无法得到优质蛋白质和足够的蔬果，只能用大量碳水化合物来弥补营养的缺憾。今天，无论糖也好、碳水也好，都是饮食的雷区；多吃碳水是减肥与健身人士的大忌，需要偷偷摸摸的进行，俨然是件不够体面的事了。

今年我开始学做饭。我做饭有些天分，一些时日后，我也能熟练运用美拉德反应给出食物的焦香，知道用多少度的油温取出葱蒜的香气，知道控水能大大改变菜品的美观度。我买了法国的珐琅锅、日本的雪平锅，天天钻研各种标新立异的菜式——我上网去买活的大鲍鱼、新西兰小羊排，买空运来的珍宝蟹；即使炒一盘豆芽，我也要蒸些瑶柱来配，做出粤菜里的“金桂银芽”。我很热衷于做，但吃得很少。对食物的向往本身，其实在做饭的过程中已消耗殆尽。

今年我瘦了五斤。上个星期，立秋了。我忽然觉得自己非常不快乐。

我想给自己炒一盘雪菜炒鱿鱼。里面切上细细的姜丝，满满地、安安静静地吃上两大碗米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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