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芝灵回 家

回家，这两个字，写过无数回。不单是在纸上，在电脑上，更多的是在心上。我的心总在跑着无数匹马，它们的惟一指向永远是：老家。日日夜夜，马蹄声一刻不歇。

老家说到底也不过是一所鱼鳞瓦的房子。三间正屋加个灶披间。屋场里现住着几个老人。除了他们，平时基本见不着别的人影子。只有到了过年的时候，各家的孩子们陆续回来了，屋场里才会弱弱地增添些人气。但这也是一时一刻的事情，他们大多去山上祭祭祖，吃一顿饭，就都飞回去了。山里住不习惯呀——又冷又闭塞又没有网络。过节他们是不回来的，都在外地。他们都远在广东浙江上海江苏合肥安庆。我离得最近，在县城，回去得稍稍多些。

最近几年，一些文朋诗友，及要好同事，都跟我回过山里老家。一致赞叹：神仙住的地方。他们指的是这里独特的地理环境，这里纯净的空气，稠密的香气，蓝的天白的云，欢快的鸟叫与茂盛的植被。然而，我的父辈们他们是神仙么？很显然，不是。他们只是普普通通的百姓。但无论怎么样的艰难，在他们的脸上看不到愁苦罢了。他们喜欢他们的草窝。我也喜欢。刻骨的喜欢。这个地方，是我梦想起航的地方，是我生命与文字的源头，是我生生世世永远的故乡。但每回一次家，真的伤筋动骨。就像是被刀子重新雕刻一次，被鸟声与山泉水，还有林子里的风，清洗一次。回到城里后，又疼痛，又忧伤，又欣喜，又清凉。

这次回家，我们像穿行在绿色的海洋。身心彻底被绿色裹挟。所有的植被上，没有一丝灰尘。就像亘古以来，它们就是那样的——你来不来，我都在这里，不悲不喜。都说仓央嘉措写的是情诗，我想也未必。也有可能写的是景，或者心中的向往。全程都是呈40度角往上爬行。道路较以前扩宽了，水泥路也快修到了家门口。同行的有个九0后的小妹妹。她一路都睁着晶亮的眼睛，把手机打成视频状态。她说，要将这一切拍摄下来，让朋友们分享。留住的影像，永远都只是片面的。美好的东西，哪里拍得尽，哪里拍得周全。只有住在深山腹地的人，才真正懂得山的秉性，山的慷慨，山的灵气。间或有还在怒放着的花朵，映山红，忍冬，以及一些不知名的野花，星星点点，开在绿色的海洋上。香气四溢，像是上帝打翻了巨大的香水瓶子。而那香水的原料，都取自于山间这些普通又平凡的植物。屋场里，竖起了几栋新的房子，都是属于政府危房改造的范畴。我的几个叔叔与堂哥堂弟家的房子，都整修一新。我们家的房子是2013年才修的，仍旧是巍然屹立。以前生产队的队部，政府统一建了集中安置房。看着这些整修一新的房子，真像是上天布下的棋子，黑白分明，一粒一粒散落在烟火人间。徒然地就感觉心中的石头去了大半。

我和先生陪同先生的朋友和那个九0后的小妹妹在门前门后的山上到处转悠。他们的脸上有喜之不尽的神色。也难怪，对于他们，这也是一次洗礼。他们长年奔波于城市，奔波于职场，很少有机会到达这样天然氧吧的深山，伸手就可采摘云朵采摘握住鸟鸣。一切的世外桃源，都不及这些，让我感觉安妥安宁安心。

从山顶往山脚下望过去，望不尽的绿水青山。沿途的河流，都经过了政府大力度的整治与疏浚。再不像从前那样垃圾袋与杂草、淤泥堵塞，现在都是一面面明镜了，时时映照着两岸百姓的休养生息。一座座青山蜿蜒相结，婀娜多姿。“我看青山多妩媚。”公路九曲回肠。像不断逶迤着的绸带子。正是这些绸带子，在将山里的珍宝源源不断地输送出去，也将山外的文明源源不断地带回山里。想起父亲生前总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这总是对的。父亲一生的光荣梦想无非就是：我要叫一年四季六畜兴旺，五谷丰登。房子都重新修建了，相信不久的将来，会有更多的游子返回老家，重新建设老家，让老家这颗明珠更加熠熠生辉。

老家。念起这两个字，就有无数的花朵在竞相开放，一切瞬间就变得柔软了——这一生注定，那些个马，就永远在我的心路上奔跑个不停，日日夜夜。它们的惟一指向是：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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