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贫队长 ◎韦如辉

（四）

（上接3月20日13版）

老骨头，叫马宝山，马尾村组人，现年七十二岁，丧偶，无子嗣，在部队里开挖过隧道，左腿跛。民政部门落实政策，每月有补助，承包土地二亩半，生活还算过得去。三年前，他慷慨陈词，我一把老骨头，能打能蹦，能吃能喝，当贫困户，丢死先人呐！

随着扶贫力度加大，老骨头的觉悟发生了改变。他看到贫困户们，逢年过节有人慰问，平时冷不丁卡上打着钱，心里觉得很难受。自己为国家作出牺牲，没老婆没孩子，图个啥？按照政策，他还没到贫困救济的程度。可是，王忠民的小舅子，活蹦乱跳的，家里还有收割机，凭什么能当贫困户？马宝山就是不服这口气，别人不敢说不敢讲，他马宝山敢。想当年，他当兵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怕的是纪律，怕的是规矩。他王忠民身为一村之书记，不带头讲纪律讲规矩，谁还讲纪律讲规矩？马宝山找王忠民理论，话不投机，两个人从争吵开始，竟一拳一脚地干了起来。虽然双方并无大碍，没伤筋，也没动骨，只搞点皮外组织细胞不舒服。可是书记的颜面何在？威严何在？今后还怎么领导村里的其他人？王忠民的怒气，像暗火一样压在心底。

老骨头去年跌了一跤，走路更加困难了。他申请贫困户，王忠民就是不搭他的腔。老骨头扬言，他要去告，上县里，去市里，到合肥，到北京，直到把王忠民这个狗官告趴下。

这次上访，十有八九是为了这个事儿。

下午，王忠民总算打通了马大海的电话。马队长，你在哪？王忠民问。平时，王忠民叫马大海，大海或者大海啊，这次电话王忠民带着情绪，加重的语气里，添加了严肃与认真。

马大海告诉他，老父亲突发脑梗塞，在医院里，差点没命。现在虽脱离危险，但神志不清。

王忠民连续哦了哦，嘴上却说没事就好。大海啊，改天去看看老人家，你也要注意身体。王忠民的情绪，被马大海的暖风一吹，瞬间灰飞烟灭了。亲情的征服力，无比强大。

挂上电话前，王忠民说，老骨头在信访局，要不我去一趟吧？

我去吧，马大海连忙接话说。马大海想，老骨头这个时候去信访局，肯定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儿。王忠民跟老骨头有过节，两个人见了面，说不定情绪激化，矛盾升级，局势难以控制也不好说。

刚到信访局大门口，马大海接到一条私信：你被处理了！私信是程小莉发过来的。程小莉是前年考过来的大学生村官，跟马大海一个村共事，两个人谈得来，经常斗个嘴，开一些不咸不淡的小玩笑。

马大海心想，小丫头片子，你才受处理了呢？改天你男朋友不处理你，我先处理你。想着想着，马大海觉得自己是不是想过了，他冲着信访局的正门，摇了摇头。

信访局的院子今天异常空旷，阳光下的门牌十分抢眼，几只麻雀在树枝与窗台间跳动，少了昔日的嘈杂与喧闹。老骨头的叫骂声与哭泣声，纠缠在一起，拧结在一起，从信访局接待室里出来，在接待室走廊里回荡，一丝一缕挤到院子里，大有往大街上闯荡的倾向。

马大海追寻着越来越强大的声音，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老骨头。

三

时间回到一年前，那是一个注定不愉快的晚上。

马大海在外面喝醉了酒。咋办呢？酒能浇愁，也能解忧。马大海与已经退休的麻科长，在老北关百姓菜馆，一荤一素一汤，一瓶“大白牛”，左一杯右一杯地干上了。关于“大白牛”，麻科长忘情地说，在北京，“大白牛”可是个好酒，上至部长，下至百姓，他们清一色的“大白牛”。别看价格不高，却是地地道道的粮食酒，不烧心，不上头，不伤肝。前几年，我在位的时候，去北京出差，耳闻目睹的。俗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亲眼所见总算让我服了气了。嗯，这个酒吧，喝第一口，后味是有点苦，可是喝着喝着，便舌口生津，苦尽甘来，回味无穷。啧啧，真是个好东西！麻科长的口才很好，从坐下到散场，嘴巴一直没闲着。当然，唾沫儿满天飞，空气中到处挥洒着他慷慨激昂的气味。

说起来，马大海之前并不跟麻科长一个科室，两个人只是隔壁邻居，办公室一墙之隔。麻科长喜欢到各个科室讨论工作，自然也到过马大海的科室，大伙儿对麻科长并不待见，他演讲的时候，各干各的，好像他跟空气一样来去自由。也难怪，大伙儿工作忙，任务重，时间紧，完不成工作任务要挨批评的。麻科长不一样，一个快要离岗的人，多年惯成的老毛病，谁也改不了，领导也拿他没办法，情况反映上去，领导们常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像那事根本没发生一样。马大海不一样，只要麻科长一到来，客客气气让着座，客客气气续着茶，从头到尾洗耳恭听。麻科长时常拍着他的肩头，夸夸马大海，小伙子，不错不错，好好工作，前途无量啊。

多年来，好好工作这个要求，马大海做到了，而且做得很好，年年被评为先进工作者就是明证。可是关于前途，马大海没有做到无量，目前看却是无望。刚刚一个竞争的机会，眼看到手，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三下两下抡了几板斧，马大海即刻败下阵来。

这个时候，他遇到了退下来的麻科长。

一瓶“大白牛”下肚，麻科长没留给马大海倾诉的机会，一切的话语权，都掌握在他麻科长的手里。第二瓶干到一半的时候，马大海的舌头伸直了，便很难再缩回来。马大海依稀记得，麻科长送他到楼下，自己怎么上的楼，真的记不得了。

冯丽娟到家时，客厅里已经被马大海糟践得一塌糊涂。马大海躺在地板上，满地板的秽物，散发着刺鼻的异味，空气好像凝滞了似的一动不动。冯丽娟吓了一跳，她甩掉鞋子，一头扑到马大海跟前，双手攥住他的胳膊，使劲晃动着，大声叫喊着，大海，大海，你醒醒！醒醒！马大海并没有醒，他猪一样哼哼了两声，又贪婪地睡去了。冯丽娟的眼泪顺着脸颊，一路高歌顺流而下。

冯丽娟一个人，代初三两个班的课，兼任其中一个班的班主任。孩子们即将面临中考，也正是青春的叛逆期，管理难之又难，严也不是，宽也不是。严了，学生和家长受不了，大到跳楼的，小到逃学的，熊孩子抵制的招数花样百出。家长到学校兴师问罪事小，如果告老师乱作为，事可就大了。宽了，学生的自律性差，成绩跟不上，影响教学质量，学校不愿意，家长也不会干。但冯丽娟坚信，只要付出，就有回报。从教多年，她一直信奉着这个朴素的信条。当然，她的辛劳是可想而知的。早出晚归，披星戴月，风吹雨打，忍饥挨饿，是家常便饭。而这样的日子，她已经习以为常了。

一身疲惫的她，面对烂醉如泥的丈夫，该怎么办呢？冯丽娟想到爸爸，她马上又摇了摇头，一个不正常的病人，怎么可能帮上她的忙呢？假如他老人家看到此情此景，再气出其他什么病来，岂不是害了他？那么，在这个陌生的小城，谁还能帮帮她呢？邻居？同事？同学？还有110？而冯丽娟是个要面子的人，要强的人，所有问题愿意自己扛的人。清理完地板上的秽物，打开窗户，来不及喘口气，她决定把马大海弄到沙发上，然后盖上被子，等着他慢慢醒来。

(未完待续)

新闻推荐

“三送”助民企发展

近年来，合肥市庐阳区三十岗乡坚持以党建为引领，开展“送政策、送信息、送服务”三送活动，从多方面营造良好的营商环境，大力扶...

合肥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合肥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