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小铁盒

□合肥李夏

20世纪90年代初的一个清晨，母亲在收听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新闻联播》节目。听着听着，她诧异地“咦”了一声，又喃喃地自语：“我没听错吧，粮票怎么就作废了？”

这条新闻我也听见了，那是国家关于停止使用粮票的决定。

母亲关了收音机，打开樟木箱，从箱底取出一只小铁盒，打开盒子上的那把小锁，拿出了一大叠花花绿绿的粮、油票。粮票面额从一斤到十斤皆有，分为“省内地方”和“全国流通”两种。油票的面额有半市斤、一市斤的……

母亲对着粮油票陷入了沉思，我的思绪也回到了30多年前。那时，城镇居民凭粮油票、粮本买粮，不但定量很低，而且要搭售一定比例的杂粮。记得父母是合肥某厂行政人员，月定量为15公斤；我和弟妹均不满10周岁，月定量4~5公斤。那年月，要想吃一顿纯粹的白米饭可不容易，除非过年过节。平日里煮饭总要掺上山芋干、胡萝卜什么的。早晚吃稀饭糊糊，少量的米面，掺上大量的山芋、萝卜等等，母亲说：“就这，要比农村里好上多少倍！”

有一次，母亲到外地出差，因忘带粮票，无论饭店还是招待所食堂都买不到饭（主食）吃，害得她到处找烤山芋的炉子，好歹对付了两天。从此，母亲把粮票看得更加金贵了。不管怎样，每个月都要从牙缝里省下几斤粮票，攒起来。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转眼到了70年代末，“三中全会”过后，农村实行大包干，粮油产品丰富了，农贸市场也放开了，繁荣了，合肥先后新建了双岗、长丰路、东七、南七、七桂塘、银河等农贸市场。副食品花样大大增加了，我们家粮油票积攒的速度也加快了，大约有几百斤粮票和十几斤油票了。

那时，常有一些人拎着鸡蛋、咸鸭子、花生米等在宿舍区，与人换粮票、油票。有几次竟找上门来，但母亲却从来不为所动。她是缺粮少油的日子过怕了，秉持“手中有粮，心中不慌”之老理儿不放。

隔壁王婶却不管这些，从她家厨房经常飘来诱人的烀咸鸭、炒花生米的香味。看着我们羡慕的神色，母亲总是淡淡一笑说：“别看今天吃得欢，小心将来拉饥荒。”说着，又盘点起小铁盒里的票子来……然而，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化，物产丰富，市场兴旺，小铁盒里的票子始终没有用上，只是越来越多、越厚，直到今天——啪！母亲锁上小铁盒，又压进箱底，重重地合上盖子。我想，她是在心中合起了一个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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