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新球鞋

□合肥赵小越

学校要举行秋季篮球比赛，他是我班上打篮球最棒的少年。

“老师，我不能参加这次比赛了。”他红着眼圈对我说，“球鞋坏了，妈妈又病了，没法去卖菜……”我望向他的脚，那是怎样的一双鞋啊！原本蓝色的鞋面多年来几乎被穿掉了色，鞋头几乎可以看到脚趾，鞋底被磨得扁平。他显露出忧伤的神色，转过头离开办公室，留下了一个瘦弱而落寞的背影。

去年，我来到这座乡村小学支教，一下子便注意到这个男孩。他个子高高的，身着干净整洁的天蓝色校服，有着蓝天般纯净的笑容，是校篮球场上的焦点。忽然有一天，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眼神也开始躲闪。他坐在班级最后一排，低着头，头发有些长乱，衣间生出许多灰色的褶皱。村子是个巴掌大的地方，不出几日便传开了：他的父亲因打松塔从几十米高的树上跌落，造成高位截瘫，母亲因此患上抑郁症，家里不得不依靠低保和亲邻救济过日子。

放学后，我拎着一双新球鞋去家访。

走进那破旧不堪的暗红色木门，他站在院子里微笑着迎接我。他家的平房门是敞开着的，我迎面看到玄关处散落一地的面袋子、破抹布和一个破旧不堪的甩干桶。他习惯性地做出邀请进屋的手势，却猛然露出犹豫的神色。我走进屋子，经过厨房时看到，毛坯房子的水泥墙面上仅悬着一个水槽和几根电线，锅台和地面零乱不堪；卧室里，他的父亲骨瘦如柴，正躺在一个单人小铁床上，上方悬着一个扶手，母亲坐在炕上，神情茫然。“振宇的学习成绩很稳定，平时也很听话，你们放心！”我对他们说。他的父亲很健谈，只是母亲精神恍惚，一言不发。

他捧着几个洗好的西红柿进来了，“老师您吃这个，我刚摘的。”我把身边的袋子递给他，是双新球鞋。“老师希望你能继续打球，像从前那样阳光！”我怕他不好意思收，又加了一句，“这是你努力学习的奖品，其他同学也有。”他这才收下，含笑说了句：“谢谢老师！老师您先坐一会，我有东西给你。”说完，他转身跑出了屋子。

我望着这个男孩瘦弱的背影陷入沉思。生活的重担过早压在这位少年的身上，命运的不公让他明白什么是自卑感，什么是责任感。班级活动分发的零食，孩子们争先恐后抢夺，而他总是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渐渐地，他的衣服破了，就捡别人的衣服穿；他的铅笔盒坏了，就自己用废纸壳做一个。那天当我把一套运动服和一个铅笔盒送给他时，他眼圈有些泛红，接过了东西，也是含笑说了句“谢谢老师”。

我走到院子里，凉风习习。远处群山再也不像白天那样色彩斑斓，而是在黑夜的幕布遮盖下透出一股阴森之气。不一会儿，他捧着两个对扣的盘子小心翼翼地走进来，将盘子放在小桌上掀开，一只只元宝精灵似的水饺探出了头。“老师，这是隔壁张婶教我包的，我想第一个让您尝尝。”他开怀地笑了。在这入夜的院子里，在饺子的腾腾热气中，我又看到了那久违的纯净的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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