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丝苏
黄丝苏,70后,一枚失败的写作者,敬业的纸媒人。
前几天,当19岁的法国男孩姆巴佩长途奔袭,阿根廷队竟然没有一个人可以阻挡得了他……望着那一幕,对于人类的身体局限,我深感悲伤。足球注定是一种属于青春的热血运动,每一届世界杯都要上演英雄挂刀美人迟暮的桥段,梅西、C罗老矣,芳华暗淡,名流雨打风吹去,绿茵场向来就是迎新送往之地,狂喜洒泪之地。
这些年,我一直挂念法国的另一个男孩亨利。他早已退出沙场当上父亲了——当年,同样年少的他,青涩得连点球都不敢看,悄悄躲在特雷泽盖身后,无力承受所要到来的一切。
一晃,16年往矣。
近年,不再熬夜看球——回首凌晨爬起连美洲杯都不放过的往昔,真是恍然一梦。一个人纵然好强,但身体到底透支不起了,何必强撑呢?
我的看球生涯里,流淌着罗伯特·巴乔、巴蒂斯图塔、菲戈、因扎吉、皮耶罗、邓加、贝贝托、亨利、罗纳尔多、特雷泽盖、欧文、贝克汉姆的青春岁月。如今,连德尚都挑起了教练的重担,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前阵,贝克汉姆悄悄现身合肥新桥机场,这是要去皖地一个四线小城参加一场关于足球的活动。除了我们的体育记者,还有谁要去关注他呢?世间的英雄,留给大众的,唯有背影,才是最美的收梢。
1990年夏天的一个晚上,我们姐弟仨躺在小城芜湖吉和街的二楼地板上,热得翻来覆去睡不着,只得把电视捣开,长期禁锢于黑暗的眼睛突然被眼前的绿草地刺得短暂目盲,慢慢地,一片片豁亮,世界仿佛给我们开了另一道门,通往天上的门——许多人追着一只球,好玩得要死。于是,津津有味看下去。神奇的是,都是一帮成年人,却为了一个皮球,狂喜者有之,痛哭者有之,与婴孩没有两样……也只有在足球这项运动里,尚能捕捉到人类残存的一脉“天真”与“我执”。
那是足球史上独一无二的意大利之夏。
那年,我们姐弟仨都是一字头的稚嫩年纪。从此,这枚足球也拓宽并丰富了一个中国小男孩的业余生活——父亲至今忆及,依然不能释怀,他总是怨怼,弟弟的人生就是被足球耽误的。自初中开始,弟弟就开始了踢球生涯,高考前都踢着……成绩不甚理想,去北京上的一所普通大学,毕业后也留在了那里。如今,他痴心未改,每周都要去北师大踢一场足球,风雨无阻。前年暑假,我带孩子去北京避暑。翌日,当他施施然又准备外出踢球时,父亲咆哮道:你是人吗?姐姐来了,好不容易碰上一个星期天,你不开车带孩子们去天安门,还去踢球?迫于亲情的压力,他方才妥协。
意大利之夏的12年以后,我已成长为一名资深专栏写手。2002日韩世界杯,尚年轻着,有足够的精力看完转播的一切赛事,每日一篇专栏,供给深圳等地纸媒——贾志刚老师不吝赞美:你的文章最有文采。真的,体育记者也写不过我。那时纸媒兴盛,我写专栏挣得的稿费已经开始交税了。
2002世界杯给我留下的印象永难磨灭,同在亚洲,没有时差,常常,黄昏的一场赛事结束,正是晚餐时分——家人们端坐桌旁大肆饕餮,独我一人忍着饥饿于电脑前浴血奋战,报纸等着文章排版呢。那时的专栏写手无比敬业,并将其视为一种荣誉,何况像我这样的生活于三线以下小城的人,更加珍惜难得的机会——那是一段什么样的岁月呢?不知疲倦,勤勉,自律。后来,经朋友引荐,终于可以为伟大的《南方体育》撰写专栏——当时,这家媒体囊括了中国许多才华横溢的记者,而我不过是一个敬业的半夜爬起连泰森的拳击赛都要观瞻的专栏写手。
2002年,荷兰队早早出局,央视播了马友友的大提琴曲《短暂的回家之旅》为他们送行。荷兰的传统打法注定是悲剧性的,全攻全守水银泻地般的绚烂,满足了积极进取的审美需求,但太过消耗人的体力,后防线难免被对方打成筛子,注定走不远。许多球迷喜欢荷兰队,也许正是出于人生处处遗憾的同理心吧。我唯一对荷兰队共情,觉得那种打法根本就是基于一种耽美的情怀,一种浪漫的理想主义,史诗般,一路如遇行云,一路如送流水。对于德国等以防守为主的球队,从来没有喜欢过——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沉闷,平庸,缺乏美感。有一种长传冲吊的打法,同样庸俗至极,即便走到最后,有何意义可言?也是那年,非洲的塞内加尔将强大的法国队干掉,一战成名。小小一粒皮球,可以令一个原本默默无闻的国度顷刻间闻名于世。齐达内一个踉跄,左脸颊深深蹭于草皮的狼狈,映现出一个长期被欧洲列强殖民的非洲小国借以足球一雪前耻。电视画面里,一群塞内加尔小孩活捉一只高卢鸡,将一把明晃晃的刀架在鸡脖上游街的场景历历如昨。
那年,黄健翔正年轻,他的每一场解说风轻云淡,如珠落,如雨停,笔走龙蛇,翩若惊鸿,堪称解说界唯一的诗人;韩乔生也挺可爱的,总要说错话,你可以揶揄,但,依然喜欢——因为他的真挚。现在的解说,没法听了,琐碎,唠叨,庸常,恨不得一把推开,我来!
什么时候,我成了九斤老太,慨叹一代不如一代?实则,是时代不需要我们这样的老人了。现在的年轻人活在二次元世界里,不是我们可以进得去的。两代人之间总是无以避免地隔膜起来——当90后们在微信里为梅西、C罗难过时,我总要回忆起遥远的范·巴斯滕、古力特、里杰卡尔德时代——那是一个灵气四溅的精湛的雅炼的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正当年少的时代。只有一次,所以难忘。
转眼,伟大的互联网时代呼啸着来了,山河旧了,人也老了。如今连出去采风,碰上的一律是80后、90后了。总是被一种深深的孤独掣住,无以突围——怅惘千秋一洒泪,萧条异代不同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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