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世界对标

周祥新

1915年，世界以一种奇特的方式暗示着某种隐喻。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烽火正在欧洲蔓延，而在大西洋彼岸的美国旧金山，巴拿马太平洋万国博览会盛况空前。战争与和平，西方工业文明以两种不同的方式并列展开。徽州太平茶农方南山对于外面的世界充满不解，他最主要的任务，是在旧金山向世界推销他以独特方法制作的茶叶。

这种被称作猴魁的茶叶品种，以一种独特的清香味道，迅速征服了那些日渐挑剔的味觉细胞。西方世界对于中国的茶叶早已迷恋不已，在他们谈论遍及世界的生意以及纠葛不停的世界局势时，这种饮品常常成为重要的佐料。彼时，西方工业革命正如火如荼，能源与机器被广泛地使用，它们所展示的强大力量甚至令当时的人类忘乎所以，工厂与战场，征服与掠夺，让世界兴奋异常又惶恐不安。

西方世界显然没能完全理解中国传统制造的奇特魅力，所以当他们以工业眼光来看待这种神奇的植物时，一边显示着惊叹一边却又徒唤奈何，难以解开其中的味觉之谜。产自中国的这种神奇植物，对于生长环境有着特殊的要求，或者坑峪幽深，或者山水相映；即使如此，它们还要经过劳动者的双手，并以那些繁琐的手工技艺施于其上，才能最终成为杯中的美味。某种意义上，它与当时正处于中级阶段的工业革命背道而驰。

与方南山一样，一批中国商人远渡重洋，经历月余时间的海上颠簸，向世界展示中国的传统制造。中国的商人们获得了巨大的成功，博览会结束以后，中国的出口开始显见地大幅增加，来自纽约、旧金山等地的银行、贸易行、丝厂等纷纷派出代表来华考察，组织货源。与世界对接，不仅让处于孱弱之中的中国民族工业眼前一亮，也让两者之间的差距立时突显。

来自东方古老中国的传统制造征服西方时，反向的流动同样存在，这不仅包括一擦即着的火柴，动力强劲的汽车、火车、轮船，还包括新知识、新思想、新文化。中国在艰难摸索中不断成熟，改变开始在各个角落发生，而长江成为其中重要的连接通道之一，它横穿安徽而过。

一家位于皖江边的汽车制造企业的想法是，借助于全球市场的先进技术，不断积累并完成自身的创新。甫一开始，它就将自己的产品置于世界技术发展的新平台之中。现在，这家企业已经成为了一种标志，它仍在不断努力，即使前路艰难但依然奔驰不息。在此之前，这座江城的一位炒货手工艺者，勇敢地雇用了数名工人，并将产品销往全国各地。一种零食因其特殊的历史原因，被记入中国的改革开放史。

在江城的北方，省会合肥同样雄心勃勃，它不仅造出了一种特殊配方的牙膏，还造出了电冰箱、电视机、洗衣机，当然也包括了汽车以及叉车，并迅速地成为了市场上的抢手货。有关它们的广告语常常在电视上响起，并成为一个年代的记忆。不仅如此，这个省份制造出的产品中还包括了白酒、滤清器、皮卡、轮船、钢铁、铜等等，加工制造成为这片土地重要的经济底色，其中不少类别在国内居于前列。

这或许是人类最为质朴的理想，造汽车造飞机造轮船，是我们对于现代化最初的认识。于是我们在儿时就用泥巴捏出了手枪、坦克，带着那个时代鲜明的烙印。当我们成年以后，或许我们很多人并未直接参与进制造业之中，我们在高层写字楼里利用电脑制作报表，通过手机与客户联络；或者风尘仆仆、信心满满，或者硬着头皮、强打精神，与一个又一个客户周旋。但只要我们略加思考，我们就能清楚地知道，所有这一切都依赖于制造业的发达与进步：快速直达的电梯，灵敏流畅的手机、电脑，以及越来越节能的交通工具，成为我们离不开的工具与助手。

现在，人们对于安徽津津乐道的已不再仅仅是黄山、黄梅戏，它还包括了量子科技、智能语音，以及勤劳、聪慧、热情等等品质。它甚至已经完全世界化了，合肥一家计算机生产商的产品，乘坐着中欧专列直奔欧洲市场；与此同时，来自智利的车厘子以及美国的大片、韩国的化妆品，也以各种不同的方式，迅速地在这里落地。售卖境外产品的商超从一家变成了两家，以至三家四家，成为我们身边一种司空见惯的存在。

我们生活在这个制造产品构成的世界中，又从不同的角度为这个世界的制造牵线搭桥、储备力量。比如在合肥的西郊，科学家们正在研究着各种炫目的技术，他们希望让冰冷的机器听懂你的语言，他们希望实现一种新的传输及运算方式以更加保密与快捷，他们希望让能源的获取更为清洁与高效。但无论如何，他们最为核心的工作之一，是如何实现制造的智能化与清洁化，不再产生大量的污染，不再需要大量的消耗，不再那么坚硬冰冷，不再与环境冲突不断。就像在美国旧金山大获成功的茶叶猴魁，生长于云雾缭绕的山间，或者坑峪幽深，或者山水相映，散发着持久的清香。制造本应以这样的方式存在，这是我们与世界对标的意义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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