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古乡愁渡何处——读査结联诗集《时光渡口》有感

［书评］ 合肥 陈昌清

曾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共擎“校园诗歌”大旗，从闻名遐迩的安徽师范大学“江南诗社”走出的诗坛俊秀査结联，默默经年，新近推出长篇诗集《时光渡口》，彷如无声处听惊雷，在一度寂寥的诗坛，引得一众惊艳。

捧读诗集一辑《回归村庄》，那浓得化不开的乡愁霎时结在胸里，神思远游，联通飘着缕缕炊烟的故乡。村庄里长大的少年，在乡间奔跑着，跑过蜿蜒不尽的山峦古道，跑过散发苦艾气息和稻花香的田野，跑过村口伫立百年的古槐；他聆听着，那村头飘来的沾有奶香的乳名，那缥缈的村野小调，那细妹子唤阿哥的山歌……干净清亮的文字，弥漫着泥土的芬芳，袅袅娜娜，绕怀不去——

住到城里的人，心中最割舍不下的是乡村不知不觉老去的父母。在《父亲从乡下来》中，作者饱含深情地写道：“你的脊背深深佝偻着/我真不敢相信/那就是我曾栖息的礁石/……/你说村里机耕路越来越瘦/小学堂的病越来越重/发财的只有村长的小店/……/你说家里准备起楼房/这辈子就这么件事儿放心不下/跟媳妇好好商量商量支援支援……”父亲的絮絮叨叨，让坐在书房里的“我”满怀歉疚：“在异乡，我是一棵无根之萍/孱弱之手没能让父亲走出贫困”；对于母亲，作者一句话就触到了读者的泪点：“临别时餐桌上那碗鸡蛋汤/母亲忘了放盐”。这些在每一个从村庄进城的人眼里都不陌生的场景，经由作者深深浅浅的勾勒，让在外打拼的游子，日渐生硬的心灵一下子变得柔软，好久都说不出话来。

村庄的人、故乡的情也始终让作者牵挂，那些村庄里或远或近的脸谱和表情，流淌在或惆怅或温暖的细腻文字里，令人唏嘘，让人感动。乡下“有情人终不成眷属”的悲和痛，作者写进 《山妹子》：“山妹子是妈的是爸的/是媒婆弹簧般的巧舌的/是那令人眼花的彩礼的/山妹子定亲了/……/山妹子哭了/姐妹们都为她哭了/那人也悄悄地哭了”。这一幕山村的过往记忆，虽逐渐隐没在如烟岁月中，但随时光流转，仍有着别样的滋味在心头；而在《黑娃带着女朋友回村了》的篇章里，乡亲们的与时俱进则让作者欣喜：“黑娃和他的女人/大白天在村头并肩走呢/……/老人也不讲闲话/因为他们是城里人呢”。可以说，作者对乡村人情的体察，有着历史的纵深之感，这些浅吟低唱的文字，讲述着光阴的故事，连同对乡村的眷念，恰似不经意间，一丝一缕拨动着我们的心弦。

还有村庄的风物，无论走了多远，总是深深地揪着作者的心。作者的故乡怀宁，是著名的乐府长诗《孔雀东南飞》本事的发生地，也是传唱原汁原味黄梅调《天仙配》的地方，这里的山峦、古槐、渡口，氤氲在时光长廊里，熏染着文化的气息，更具独特魅力，引人流连向往。作者时常想起一棵古槐，“朴素地伫立于南方小村的道口/等候苦楝籽的迟归/如在业已远逝的日子/时时刻刻”；而在那渡口，“只有晨曦/只有暮霭/渡不完的乡音/渡不完的趣事/渡不完我汩汩不尽的乡情/……/夜夜望断归乡路/在渡口 在梦中”；到了除夕，“积攒了一年的欢乐/连同昔日的苦闷/都爆响在/那向往已久的火花里”……这些乡土风物，通过作者的怀古之笔，仿佛穿越时空隧道，一下子扑在眼前，让我们来不及躲闪，拥抱着泪流满面。

邵江天先生曾评价说：“查结联不喜欢在游人如织的风景名胜地享受大自然或是人工穿凿的美。他习惯于独自跋涉在人迹罕至的大漠上，苦苦地寻求差不多毫无希望的生命之光。 ”诚哉斯言！读其诗集，查结联犹如一上古吟游诗人，站在缥缈的时光渡口，向每一个匆匆的过客耳语，叮嘱他们不要急着赶路，回首看看旧时风景。

“时间从指缝间悄然跌落/好日子里长出的花朵/不知为谁芬芳/为谁缠绵/想故乡的小屋/再也没有油灯的昏黄”……在时光的尘埃里，面朝万古江河，查结联守在渡口，静静地当一个摆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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