镌刻在春天的文字 □蒋 林

年年清明，今又清明。

父母在时，清明节对于我来说，虽然要给外公外婆上坟，但因为隔了一辈，总是体会不到切肤之痛的。我的爷爷奶奶死于战乱年代，当时葬在合肥；家道破败后，年少的父亲孤身随了新四军；当他成年后回去祭拜时，坟地上一座新城已经建设出来了，哪里还能寻得到一点往昔。因此，每年的清明节、鬼节和除夕夜，父亲都到城外的僻静处烧几刀纸，算是遥寄；爷爷奶奶，对于我，只是个非常遗憾的概念。

父母在2010年因病先后辞世了。那段日子是由泪水浸泡出来的，而且从此以苦涩的滋味进入到我对生命的体验之中。父母的墓碑上，我写下了这么一篇墓志铭：

“我父蒋晓思，十三岁参军抗日，作战英勇，光荣负伤，为二等甲级伤残。到地方工作亦不失军人本色，正派耿直之品性保持一生。我父少小遇家庭变故，命运几经坎坷，人生多有磨难，皆能如磐石如青松，承受抗争，自立于世。我父视我为明珠，竭力养育呵护教导，令我茁壮成长；爱之充沛饱满，犹如太阳。我成家得子，我父复以年迈之身助燃爱之火焰，老枝添薪，令人动容。我父晚年万事通达，人生境界趋于高远，其善良和蔼有口皆碑。我以我父为荣，更将我父于国于家于他人无私付出的高贵品质，代代相传。

我母姚传珍，出身忠厚人家，历经世事沧桑。一生勤俭，半世沉疴；自称有福，而福不在己，恩泽儿孙。我母年少知事，以拳拳之心助父母照顾弟妹；自立门户后克己持家，任劳任怨。我母竭尽所能，相夫教子，待儿媳如闺女，和谐婆媳，知名一方。我母唤孙儿大宝二宝；自家珍宝，疼爱有加，常以传统之习俗祈福儿孙。我母贤善，犹如满月。想我母毕生以朴素之言传，淳厚之身教，将做人做事之规矩之美德尽授儿孙，儿孙当刻骨铭心，永志不忘。我以我母为幸；倘有来生，仍愿为其子、受其养、报其恩。”

这是我最痛的一次写作，整个过程割肉拆骨，痛彻肺腑。这是一次完整地回望自己父母一生的过程，而每一个闪回，都伴随着一个隐隐的画外音提示：这个世界上最疼爱你的那两个人，他们不在了，永远地不在了！

我还曾经以岳父的名义为他的母亲写过一篇墓志铭：

“吾母朱英，一生勤劳，含辛茹苦，历经磨难，养育吾兄弟三人及吾子吾孙，恩泽所至，四世同堂。吾早年丧父，家境贫寒，为谋生计，吾母忍辱负重，为人作佣。吾中年为“运动”所迫害，吾母以春蚕吐丝、杜鹃啼血之坚毅，哺育吾子成才。吾三弟少年去台，吾母望眼欲穿，日夜牵挂；苍天有眼，终得团聚。吾母不顾年老体弱，亲飞海峡，探望子孙，绵绵慈母心，苍天可鉴之。吾二弟人到中年撒手人寰，吾母复寄情于其子其女，事无巨细，每每念及。惜乎时空遥遥，命运难拒，吾母不能一一亲揽子孙于怀中，然博大之精神状若海洋天空。天地感念，使吾母无疾而终，亦使吾及吾子吾孙永世铭记。”

老奶奶生前对我好，对我儿疼爱有加；她去世后，岳父嘱我写几句话，于是才有了上面的文字。远在台湾的三叔丈一家回来祭拜时，看了碑上铭文非常感动，挺着一个国军老军人的身板对我连声说谢。谢什么啊，斯人远去，亲情犹在，我心里一直念记着老奶奶的。

我的岳母去世将近三年了。岳母一生，也是充满坎坷、很不简单的。岳母生前曾在一个练习本上写过自己，她想把一个最初被视为多余的农家女儿，最后成长为一个优秀助产士的平凡而非凡的一生写出来。她的苦乐悲喜，生前对我多有谈及，但因笔力不济，写得总归是潦草。岳母的墓碑后面是空白的，妻子和内弟希望我能为岳母写点什么；写点什么呢？

“大地给她一次生存机会，她为人间迎来无数生命。”

这就是我心里对岳母的评价。

清明是春天种植在人间的隐痛，也是人间与天堂的时空通道。亲人们总是要在路上陆续分手的，而新的生命又在春风里渐次诞生。亲情不会遗忘，也不会被遗忘，因为先人们为我们准备了这个清明节，让我们把所有的亲、所有的爱，都镌刻在春天里了。

●灵湫微言●

新闻推荐

凤阳“大病保险”实施一年半641人受益

凤阳“大病保险”实施一年半641人受益

合肥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合肥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