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忘却的记忆

·查义祥·

值此抗日战争胜利７０周年之际，种种纪念活动一下子拨动了我记忆的门闩，我觉得应该写点儿什么，在铭记历史，缅怀先烈的同时，也回温儿时的过往，纪念自己身边与那场战争相关的人和事。

我的家乡——巢湖南岸的盛家桥（现属合肥市庐江县），抗战时期，日军曾驻扎在盛家桥历时２年零３个月之久（１９４１年３月３０日——１９４３年７月７日）。听老辈人讲，鬼子很精，在哪里驻扎很有讲究，盛家桥濒临巢湖，有水运之利，北连巢县（巢县通有铁路），交通便捷，向南可扰庐江县城（庐江县城周边成凹字形，不宜驻守），是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地方。小时候，关于鬼子的故事很多，如跑鬼子反、广西佬（桂军）和鬼子仗打得如何惨烈，新四军反扫荡，鬼子队长骑白马招摇过市、鬼子开办“洋学堂"教学生日语（奴化教育）、鬼子抓挑夫修碉堡等等。这些都是耳闻，下面我说两件亲历的事：一件是上小学时，一次学校组织我们“野营"（相当于现在的军训），去镇西边的夏砾山（日军驻扎地，现山上立有日军侵占盛家桥遗址碑），发现山上日军的碉堡、营房遗迹尚存，随便都能拾到子弹的弹壳，我们还把它们拾回来做笔筒。另一件是在镇中心大河里游泳，扎猛子时脚下一蹬，有一光滑的物件，拿出水一看，竟是炮弹（电影里见识过），几个小伙伴也顾不得害怕，交给了“警察叔叔"，第二天，在班上竟受到了表扬。后来听说，那是日本人的炮弹。

关于那场战争，对于国家民族，可谓是创巨痛深，而对于每个家族、每个家庭也都有着莫大的影响，尤其是沦陷区的民众，更是苦不堪言、灾难深重，但同时，国难当前，每个家族和家庭又义无反顾地把他们最优秀的儿女奉献给这个国家，与敌人作殊死的拼搏，终至赢得了这场伟大的胜利。

这里要说说我的四姑姑，我的四姑姑命很苦，自小母亲病亡，七八岁左右送给别人家去当童养媳，至于后来怎样走上革命道路，怎样扛枪打鬼子，始终是个迷，家人也很少提及，也难怪，一家人相聚只在逢年过节，而时光大都消费在家长里短中了。

１９９５年８月的一天晚上，按照习惯，我端坐在电视旁，一边吃着晚饭，一边有心无心地看着县电视台的“新闻联播"，猛然间，一个熟悉的身影印入眼帘，“这不是姥姥（家乡人称姑姑为姥姥）吗？"心里一阵激动和诧异，原来正在播出的是县电视台为纪念反法西斯战争胜利５０周年专门制作的一期节目，镜头里，主持人神情凝重地说：“今天是反法西斯战争胜利５０周年纪念日，为了缅怀先辈们的丰功伟绩，珍惜今天来之不易的和平生活，我们特别荣幸地请到了我县唯一健在的女八路军战士查凤春老人，下面请查老给我们讲一讲她的革命史。"镜头里的四姑姑一如平常的慈祥和淡定，不像是在接受采访，而像是在拉家常：“我们（指和姑父）是在讨饭途中遇到部队（新四军江北支队）的，遇上后我们就跟着部队走。他们态度很和气，还给我们吃的，我们要求参加部队，但首长嫌我们年龄小——只有十四五岁，就不准备收我们，我们只好部队走到哪跟到哪，最后首长说，这两个小鬼怪可怜的，好吧，收下吧！就这样，我们加入了革命的队伍。"主持人问：“查老，刚参军时的情形您还记得吗？高兴吗？"“怎么不记得，到了部队的第一顿饭，首长就安排伙房给我俩炒蛋炒饭吃，那一碗蛋炒饭，不晓得好香哟，长这么大没吃过那么香的饭，到现在还记得。"说这话时，姥姥似乎还沉浸在幸福之中，嘴角似乎还留有那碗蛋炒饭的香味。看着看着，我的眼眶湿润了，在这之前，我从没有听姥姥这么动情地说过往事。是啊，有时候拨动人们心弦的就是这些细微之处。谁又能否认，那一碗蛋炒饭不是姥姥和她的同辈战友们对革命队伍、革命信念的最初理解。

姑姑是２００９年７月去世的，享年八十有二。得到消息时，我正在外地出差，没能赶回参加葬礼，至今想起，心里依然非常地难受。

记忆，是一种文化承载，更是一道心口相传的生命痕迹。记住这段家国史吧，因为那关系着我们的民族、我们的家国、我们的先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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