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中职学校早已敞开大门，广纳四方考生，成为想进就进的无门槛学校。职校招生的种种潜规则在当下盛行，一个庞大的招生利益链将考生罗织在其间，背后的利益则成为左右考

近日，安徽亳州一个初中毕业生在网上发帖狠骂班主任，原因是班主任让他必须报考当地的一所职业学校，这让他难以接受。

世事变迁，当年只有初中“尖子生”才能考取的，录取率非常低的中专（中技、中职）学校，如今早已敞开大门，广纳四方考生，成为想进就进的无门槛学校。在大量民办学校不断涌入职业教育行列的背景下，门槛几乎被放平的中职学校已经具有极大空间吸纳初中毕业生接受职业技能教育。

与此同时，正如前述网民所反映的新问题出现了：可供考生选择的学校多了，可是考生选择的自由却少了。围绕着生源这个“香饽饽”，一个庞大的招生利益链将考生罗织在其间，背后的利益则成为左右考生选择的最直接推手。

初中授课老师当说客

今年6月份，16岁的小力（化名）刚从安徽省肥西县小庙镇一所初级中学毕业。总分256分的中考成绩，让小力的父母“不好意思说出来”。

就在小力父母愁眉不展的时候，班主任给他们打来电话，称合肥的一所中职在他们学校招生，学校的办学条件非常好，毕业的学生可以百分百介绍到江苏、浙江一带的企业上班。

班主任的话让小力父母颇为心动。就在他们准备报名时，又接到了小力的化学老师打来的电话。化学老师介绍他去另外一所职校上学，老师称“学校绝对正规，就业率更是高得没得说。”当他们告诉化学老师，他们已经准备报考班主任老师介绍的那所学校后，化学老师急了，一边说班主任老师介绍的那所学校不好，一边对小力的父母暗示，称自己在职校有熟人，可以帮小力减免一些学费。

“以前老师见着我，总是板着脸，说我家小孩的学习成绩不好；现在反过来了，不仅和我有说有笑，而且直夸赞我家小孩学技术有前途。我都被他们弄糊涂了。”小力的父亲说。

小力班里很多没有考上高中的同学都接到了老师推荐他们上某所职校的电话。有的学生甚至接到了四五个老师的类似电话。有的老师甚至直接到学生家中推销去某所职校读书。

“如此老师推销的如此学校，我们真有点不放心小孩去那儿上学。”小力的父母向记者表达了自己的疑惑。

小力父母这样的担心其实不无道理。记者随后在安徽省一些初中采访时发现，授课老师借帮助职校招生之机，从中拿取一定的好处费，这已成为公开的秘密。至于是否为学生考虑职校本身的优劣，老师似乎并不关心。

安徽省庐江县的一位私立中学老师告诉记者，在学生中考前已有五六家职校的招生代理来学校拉关系、搞推销。学校老师中，也有部分人与一些职校之间有了固定的合作关系，每年都能介绍数十名学生去职校上学，听说收入不菲。在庐江县的另一所乡镇初中，十多家职校的招生代理驻扎在学校里，抢夺生源。“一个学生，十多个学校过来抢，这也不是稀罕事。”学校的一位老师说。

中学老师忙于职校招生，主要是因为从中能得到不菲的“好处费”。一位初三老师告诉记者，介绍一名学生就读职校，低的能得到400元，高的能得到1600元。一般来说，直接和招生学校联系，“好处费”会高一点，而从招生代理手中拿到的“好处费”就低了很多。一个有着60名学生的班级，除去普高录取30人，民办高中招走部分人以外，往往会有5~15名学生就读中职。

“作为老师，谁给的‘好处费\’高，就会为谁推销学生。反正职校都那样，去哪家还不是一样的？”这位老师对记者说。

民校招生代理权倾一方

宋先生原本做房屋中介生意，现在他营生的形式还是中介，不过内容却从商品房变成了招生。作为合肥市一所机电学校的一级招生代理，他能从其“势力范围”内的每一名报名进入这家机电学校的学生中抽取一定数额的“代理费”。另外，县城里还有他的“下线”，部分学校里还有他“下线的下线”。只有小学文化程度的宋先生说起“招生代理”的生意经未免有点得意：这确实是一条赚钱的路子。

据了解，在安徽，很多民办职校已经有了一套非常完备的招生网络。规模稍大一点的民办职校的招生代理会覆盖地市一级所有城市，而招生代理甚至拥有招生及相关费用的决定权。

安徽兴鹏科技学校是一所民办中职，其前身为一家缝纫技术培训机构。10年前，这所职校开始以给提供生源的中学老师发放“好处费”的方式吸引生源。对于报名学生多的集中地，学校则把有报考意向的学生直接拉到学校免费参观，再吸引上学。学校的招生规模遂逐年扩大，校址也因为生源的增多而进行了搬迁。

近日，记者在该校招生办看到，一个空荡的房子里摆放着两排桌椅。数十份招生简章凌乱地堆放在桌子上。一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学校在各市均有招生代理，所以学校里招生办的工作人员并不多。

当记者询问，考生家庭困难，能否申请学校减免学费时，招生办工作人员回答：学校不是菜市场，怎么能讨价还价呢？如果想减免学费，可以找各地的招生代理商量。权限在他们手中，考生必须通过各地的招生代理报名。

完备的招生网络为民办职校带来了充足的生源，这给公办职校带来了生源危机。

合肥轻工业技工学校是合肥地区建校最早的一所公办技工学校，创办于1978年。早年，由于学校的学生能够被直接分配到国有大型企业上班，学校“曾经红极一时”。

如今，与一些民办职校招生数动辄一年上千相比，拥有较高声誉和历史积淀的合肥轻工业技工学校每年招收300名左右的学生数相形见绌。该校的一位老师直叹“今非昔比”。

作为财政拨款的公办职校，合肥轻工业技工学校比民办职校少了几分生存危机的担忧。不过，为了能够招收到足够的学生，以让学校有足够的理由继续存在下去，学校也不得不借鉴民办职校的“招生经验”。

该校招生办的一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每年到了招生时段，学校也会派人员到一些地方去“公关”，而“好处费”作为“公关”的潜规则之一，自然必不可少。与民办职校不同的是，像轻工业技工学校这类公办职校不会在各地撒网式地布置大面积的招生代理，出去“公关”的也一般不会是编外的社会人员，而是由学校的领导亲自出马。

“现在的形势不一样了，学生很少会主动报考我们这样的学校，所以我们也得想办法找生源”。轻工业技工学校的招生办人员说。

规范的文件难带来招生的规范

今年中招伊始，安徽省教育厅专门发出一份做好中等职业学校招生和培训工作的通知。《通知》要求：严禁虚假不实的招生宣传和违反规定乱收费，不得以任何形式实行有偿招生。任何学校不得委托任何个人或中介机构组织参与招生，各生源学校及其教师不得通过向中职学校推荐生源收取费用。

但是安徽职校招生的种种潜规则依然盛行。有业内人士分析认为，当下的“默契”难以打破的一个重要原因是，产业链的各方都有从中获利的需求。而作为这条产业链的一个端口，学生家长急于为孩子找到一条出路，忧虑的心理加上信息的极度不对称部分迷失了他们的选择。

安徽省教育厅职业与成人教育处处长燕贵忠告诉记者，尽管不能完全排除有的职校存在不规范招生的行为，但是“今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收到有关这方面的投诉”。

民进合肥市副主委韩一民曾经针对职校招生问题作过相关专题调研。他对于有的职校通过“权钱交易购买生源”的行为深恶痛绝。去年初，韩一民曾在合肥市政协十二届二次会议上就规范职校招生行为提出提案。

“提案的时间虽然已经过去了一年多，职校招生的不规范行为依然盛行。”韩一民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说，他至今没有得到相关部门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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