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边的五婶

□合肥 木渔

五婶姓赵氏，名讳自英。合肥南边庐江县金牛人。

五婶来刘家那天，天是雨雪的。后三年，祖父没了，人们传言，是五婶的性格折了祖父。这种说法到了五婶现在没了的时候，还有人提起这件事情。

不过，我听说的五婶，她在娘家的时候就是生产队的妇女队长。早在上世纪70年代的时候，生产队干活那是要听队长指挥的。那样的一群人，有了个领头的人，干起活来，有干劲，能产生效率。

五婶没了，隔壁的训照姨娘告诉我，你五婶是个要强的人呢，我很多次和她一起走亲戚，常比赛吃饭和喝酒，她总是不服输。我知道，姨娘是在感叹和五婶曾经相处的日子。那样的日子是会让姨娘回味很久的，我也能从姨娘的话中感受到了某种幸福和遗憾。

五婶大约是前年因为一次高血压事件，从医院回来后身体就变得虚弱了。有一次，我从五婶家木器店经过，丢下钱希望算是看望她，这样的举动却被五叔拒绝了。我知道五叔是要面子的人，但是人们常说“夫妻相”，老夫老妻到了这把年纪，性格上相似就不足为奇了。因此，五叔不要晚辈的钱，我猜想或许是有五婶的意思。

实际上，后来的五婶性格的确变化了很多，是不是那次生病导致的，谁也说不清。

还是在去年或者更早一些时间，我常带着孩子一起回老家，就多次见到五婶骑着三轮车来回于苏小街与老家之间。这样的相遇有时候是在街道上，有时候是在村里，而有时候就在路上，五婶一见到我的孩子就问这问那。这样的寒暄虽然简短，却足见真情。有一天，我独自回家，五婶就径直地问，“嘟嘟呢？”她真是在问我带孩子回来没有。五婶，她全然就是一个祖母辈的人，对待孙辈是那样的关爱。我隐约地发现，五婶根本不是人们常说的那种性格。

五婶和五叔是村里的模范夫妻。我实际听说的五婶和五叔，这么多年从没有红过脸。这种说法是真还是假，迄今已经无法考证了。我倒是听长辈们说，他们俩在30多岁的时候就相互称呼“老东西”，这当然不是彼此间骂人的话。我知道，在他们俩之间那是在昵称“老伴”呢，只不过称呼的时间未免太早了点。所以二伯母当年就曾说，你们俩算哪门子“老东西”啊？

五婶有个长孙，十来岁模样，已经能够骑三轮车了。五婶有时候骑不动，孙子就骑车，五婶在后面坐着。村里人见到了，就说五婶现在享福了。五婶说，这小孩就是喜欢骑车呢。当然，那小子渐渐长大，有力气了。而五婶却日渐衰老，这便是自然之理，没有什么遗恨的。

为五婶守夜是兄长们的决定，我没有推辞。虽然有点清冷，我一直坚持到凌晨1点。因为还有最后两批人在深夜赶到。第一批是六叔和六婶，他们是从深圳赶往合肥。彼时天色已漆黑，他们还要坐老远的车回到老家。这段时间对我们而言就是一个翘首以盼的过程。我知道六婶和五婶年轻的时候关系非常好，这么远赶回来也是必然的。但他们也可以不回来，毕竟由于年纪的原因，长途跋涉也非易事。

在黑咕隆咚的深夜里，我们的企盼终于有了反应：门前一阵嘈杂，六叔一行真的来了！六叔已不如年轻时候那样有活力，但看上去还是很硬朗的。六叔六婶旅途劳顿，我们劝他们早点休息。但是他们却迟迟不肯离去，原来是想看一眼五婶，我们终于明白了他们此行的目的了。但是这样的请求立即被我们所阻止，于是他们只得悻悻而去。

最后来的人是五婶的亲侄子。

下午的时候，五婶的弟弟自平老舅打电话给他的儿子，好像是在问回来的时间。我们说可以不用来了，因为这个时间从杭州过来，即使坐动车那也需要很长的时间。可是小伙子硬是深夜赶了回来。小伙子个子很高，略显清瘦，还戴着眼镜，想必是个知书达理的人吧。我们还在愣神呢，他一进门竟长跪不起了。

五婶真是一个大气的人，我记忆中她常说，“我家常乐……”哦，五婶这是在说我呢，我喜欢这样的叫法。当然，不独我，家门里其他子侄她也这样叫过。

五婶殁去的这些天，我常不能静下来。每次南望老家的方向，就似乎看到了五婶和她的长孙骑着三轮车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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