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机臣过去只知清代的北洋水师提督丁汝昌是一个军事家

□杨机臣

过去只知清代的北洋水师提督丁汝昌是一个军事家，而且是一个窝窝囊囊的军事家，常打败仗的军事家，不被国人理解的军事家。最后他指挥的部队全军覆没在威海的刘公岛，本人也自杀殉国了，从此留下了国人悲愤的甲午恨，丁老军门也含恨九泉。过去，我常接触甲午战争及丁汝昌的史料，却很少深入研究丁汝昌其人，对赫赫有名的丁大人可能是只见其表，不见本质。

初春的一天，经朋友推荐，我在一本大型书法集上发现了丁汝昌的一幅书法楹联：万里浮槎，九垓振袂，策杖三山，图形五岳。此联为谁所题，不得而知，只见其苍劲有力的行楷字，书法功底极深，尤其是下笔与收笔的功力是非一般书法家所比的。真没想到，我自认为是比较熟悉的丁老军门，竟是一位造诣深厚的书法家。在我的家乡威海卫，提起丁老军门，从大人到孩子，都能讲起他的故事，但知道他是有如此功力书法家的，确实为数不多。于是，我便盯住这幅作品不放，像是在品一壶清茶，尝一杯美酒，不停地端详，不住地回味……

突然，我受到了一种震撼，竟是如此地强烈!如此地扣人心弦!我的心像突然遭到强大的电流一击，迅速生出了一种愧疚感：对不起，丁老军门，过去我对你的评价错了!

不曾想到，从丁大人的书法中我竟有了新的收获，发现了其人有如此宽广的胸怀和远大的抱负!竟是一位气吞山河的军事家、政治家。这幅楹联不管是为谁题写，都是作者心里世界的表达与追求。不是内心世界的反映，无论如何也是写不出如此震动人心的诗句。

你看，下笔伊始，作者就把你推向了九霄云外。好一个“万里浮槎”!让人读出了当年丁汝昌的威风和雄心。丁汝昌出生在安徽省庐江县一个贫穷乡村里，自幼丧父母，饱受磨难，“少卓荤负奇气”，“厥性敏慧”，为了生计一早从军，因机智果敢，骁勇善战，以军功很快升至总兵，加提督衔，并赐协勇巴图鲁勇号。人届中年，春风得意，丁汝昌名成功就，自然是心高气爽，以报皇恩浩荡。后来，清政府要发展海军新兵种，朝廷从精兵里选良将，丁汝昌又转行走上了海军生涯，负责组建北洋海军，他奉命率部去欧洲选购军舰。一八八一年，当丁汝昌带领林泰曾、邓世昌等将领，由英国驾驶着“超勇”、“扬威”两舰，龙旗飘扬，第一次穿越大西洋，经地中海越苏伊士运河，过印度洋，由太平洋经东海、黄海入渤海湾，历时两个多月，安全抵达天津大沽港时，举国为之一振。其时的丁汝昌，由清军一兵卒始，走出了安徽，走出了封闭的中国，带着历史的使命，率着现代化的舰队，穿洋过海，必是雄心浩如烟海。不过我也曾想过，也许作者通过这种感受，引用古时空中浮行的木船或竹筏，来表达万里海疆生涯中“万里浮槎”的心迹，又流露出面向未来的博大的胸襟。

我为之震动的还不在于此，而是他那“九垓振袂”的气势，可谓气壮山河，有吞天盖地为弹指一拂袖之非凡的气度。垓为古时一量词，大得惊人。有道是古人计量：十万为亿，十亿为兆，十兆为径，十径为垓。可见垓有多大!九垓可谓之更大!丁汝昌有了他苦难的童年，又有了万里海疆的磨练，使他的胆略有了“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的追求，天大的事在他的眼里皆不足挂齿。可想而知，在当时朝风每况愈下，境外敌对势力虎视眈眈，内忧外患，多少棘手的事缠着你喘不过气，于是你必须是胸怀大略，不为三斗米而折腰，处理各种复杂的事轻松而自如。我说不准丁大人为朋友送楹联，企盼朋友“九垓振袂”的同时，是否表露出这种苦恼?不管怎么说，我真为这种非凡的度量而折服。

当年的丁汝昌，有了“万里浮槎，九垓振袂”的胸襟，于是不论是处置军机大事，还是料理兵营军务琐事，自有其独特的思维和方式，高屋建瓴，居高临下，有“策杖三山，图形五岳”的气魄，追求极高。若成仙就必在三山仙岛成就大气候，因为东海中的蓬莱、瀛洲、方丈三神山为仙界至高境地；若图画必画五岳名山，因为泰山、衡山、恒山、嵩山、华山为山中至圣。由此可见丁汝昌当年之气势了。

此楹联出手准确的时间为何年哪月?当时的具体文化背景若何?我掩卷而思，百思亦不得其解。于是，带着难解的思绪我来到了我们饭店内的后山上，这里青松苍翠，百草丰茂，又有当年丁汝昌亲临督战的北山嘴古炮台。看着清晰可见的三级炮阵地，如今的炮位已是破烂的面目，像是当年的见证人，告诉着我当年的丁大人是如何的窝囊。在这山头上他指挥同日军的陆战队交锋十几个回合，终因敌军断了后路，援军无望，丁大人一咬牙下令炸毁了眼前所有的炮阵地。事隔两天，他也委屈地服毒自裁于对岸的刘公岛。

这时，我又想起了丁大人不知为谁送的那楹联的豪迈气概：万里浮槎，九垓振袂，策杖三山，图形五岳。再见眼前的残留下来的炮阵地，突然，我生出了一个怪念头：要把丁大人当年的楹联书法刻于古炮台一侧的山石上，让现代人一面观炮台，一面品楹联，以回味丁汝昌“抱负未尽”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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