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漫白水坝

有一个民间故事《丽友桥》，与《白蛇桥》《牛郎织女》并列称为中国六大民间故事。它的发生地，便是白水坝。

我家是一九五八年搬到白水坝的，住工厂的公房。这个故事是我儿时在乘凉中听说的。

相传隋唐年间，合肥白水坝附近有一个勤劳的白老汉带着小孙女放鹅过日子。孙女白小玉，是七仙女中的白衣仙子，因为庇护织女，被王母娘娘罚下界。白小玉聪明伶俐又美丽，还是刺绣能手，邪恶的蟹仙一直垂涎她。白小玉要过石桥买药给爷爷治病。有一天她邂逅来自云南的美少年、名医段飞，段飞治好了小玉爷爷的病，此时，爱情的火花已在小玉心中点燃。

得知白小玉与段飞相爱，蟹仙嫉妒万分。他在白小玉和段飞的新婚之夜，偷偷在杯中下毒。段飞饮后，失去对小玉的记忆，独自回了云南老家。伤心的白小玉知道后，与蟹仙斗法，几十个回合打下来，蟹仙坠落云间，跌在白水坝里，功夫全废。

白小玉不畏艰险，千里寻夫，终于在丽江找到段府。可段府上下对她恶语相加，悲痛欲绝的她只得回合肥隐居牧鹅。后来，神奇的大白鹅帮助段飞恢复了记忆，他即刻骑马日夜兼程赶到合肥，找到白小玉，一对有情人最终团聚。后来的文人雅士将两人凄美的爱情传说编了一副对联：“合肥肥东肥西肥东西，丽友丽江丽水丽江水。”

那年月，人们有个习惯，看了文艺作品后，喜欢将文艺作品中的艺术形象，与周围的熟人“对号入座”。譬如影片《小兵张嘎》、《地雷战》放映后，很快就出现了“白水版”的胖翻译、汤司令、老龟田……听了《丽友桥》的故事，我们少年心中很是激动，便好奇地聚在一起议论，谁是“白水版”的今日白小玉呢？有人说，白一巷（因纪念白小玉亦称白衣巷）机械厂宿舍的吕姨就像白小玉。吕姨，大伙都知道，她的日本名叫君子。这个说法迅即得到大伙一致认同。已近中年的她，身世可谓伤心曲折。

1943年，君子的父母受当局征派，从日本来华。十几岁的君子随父母兄弟一同来到了东北某农场。1945年，日本战败，在遣返途中，君子与家人走散。她一路颠沛流离，来到沈阳。在那里，举目无亲的她，邂逅了一个善良的沈阳小伙，见她可怜，将她安顿在自己的父母家。朝夕相处，有情人终成眷属。婚后，夫妻恩爱。

1958年，君子的丈夫作为技术骨干，被上级调往合肥一家机械厂工作，支援安徽建设。她也理所当然地携儿带女，跟着丈夫离开繁华的沈阳，来到了合肥，住在当时还颇为荒凉的白水坝。起先，住的是芦苇棚。后来条件好些了，才住上平瓦房。除了经济上的拮据。在那个讲究成分的年代，像君子这样的特殊身份，有时还会受到不公正待遇。但丈夫始终与她相濡以沫，相依相靠，走过几十年风雨之途，爱情之花毫不褪色。随着中日邦交正常化，随着中国改革开放，君子与日本的兄弟们取得了联系，她终于踏上了回归阔别数十年的故国之途。

在日本，她尽享手足之情，倾诉别离之思。她目睹、感受了当时日本的现代化：乘坐新干线，游览东京繁华的银座、热闹的浅草……一段时间之后，她忽然对兄弟们说：“我想回家！”兄弟们诧异地说：“这里不是你的家吗？这里的生活条件不比你在白水坝的陋巷强吗？”她却说：“虽是陋巷，我的心系在那里。那里有我的丈夫、孩子，有我的爱！是那片宽厚的土地养育了我几十年，我想中国，想合肥，想白水坝。”兄弟们拗不过她，替她买了返程机票，她终于又踏上了深爱着的中国热土，回到了魂牵梦绕的白水坝。

大约七八年前，我在白一巷见过吕姨，她那时已年近九旬了，精神矍铄而又淡定，摇着蒲扇与老邻居们在谈天。白一巷内，依然市井嘈杂，回收纸盒的三轮车响着喇叭经过，年轻的男男女女慕名到这儿寻访美食，妇女们在收晾晒在铁丝上的衣物，老人们戴着老花镜神情专注地在路边下棋。这场景，就如同一张泛黄的老照片。

当时已是黄昏，谁家在放音响，传来一阵《今生相爱》的歌声：“今生相爱，花开不败；冰雪寒风，早已化作生命的精彩；来生都在，来生都在……”

哦，白水坝，这里的人们情和爱，来生永在！

□李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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