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扁担两打箩筐,一块铁片叮叮当当走街串巷。
正在店里吃粉,忽然听到店外街道上传来叮叮当当敲铁块的声音。麦芽糖!童年的馋意刹那间溢满唇间齿缝。一个小老头挑着担子的形象马上在脑海里浮现了。脚下一双解放鞋惹满了尘埃,小老头毫不在意,他一手拨着铁片叮当作响,一手捏着皱巴的烟头,时不时喊两声“麦芽糖、糖葫芦……”。
故乡村里的小铺子也有不少零食,辣条、薄荷糖都很好吃。如果哪天家里的长辈们能给买上一回小零食,孩子一定会蹦到天花板上去。一些精明的父母,以此作为奖励,只要能考得好成绩,就能够凭此获得一份零食。孩子们因此天天盼望着期中考、期末考。
可惜的是,铺子里的东西就那几种,掰掰手指头都能数过来,难得有什么惊喜。即便某天从哪里弄来一批新品种,也只会引起两三天的念想,大家只要到铺子里一看、一闻,一个小伙伴买来分吃,过了瘾,也就忘了。另外,叫人恼火和忧愁的是,铺子里的零食就在你眼前晃悠,每天上学下课都会拽你过来看上它一眼,可你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只能拼命躲开。如果哪天爸妈有空来接放学,淘气的孩子一定会躺在地上打滚讨要,在爸妈百般拒绝后,又只好不情愿地抹着眼泪跑掉。实在是遭人嫌弃。
相较之下,走货郎和他的箩筐,就比铺子里的东西更令孩子们痴迷,更引孩子们的惦记。你永远也猜不到走货郎会给你带来些什么东西。两个箩筐晃晃悠悠,小老头一步一踮地朝前走,不时吐出两口白烟,舒畅了,才眯眯眼向你招手。前一个箩筐必定装着黏黏甜甜的麦芽糖,你一走到他跟前,他就会用箩筐上搭着的那两只黝黑发亮的手割下一丁麦芽糖给你。别急吃,你的目光一定会绕过他,直直刺向后面的那个箩筐。聪明的孩子们就开始想象,那块麻布下面,今天到底装了什么东西来。
那时候镇子里都还没有多少车,班车至多一天两趟。而那个时候的走货郎,往往要从很远的地方,挑着一担子吃食小物翻山越岭。没有人知道他去过多少村子,也没有人问过他到底是从哪里挑来孩子们的念想。孩子们满怀期待的,就只有走货郎那第二个箩筐。有时候是糖葫芦,有时候是光饼,有时候是拨浪鼓、小扇子,甚至如果你悄悄地靠在他耳边小声嘟囔两句,他还能给你变出一把打火机和一盒小鞭炮。第二个箩筐总是充满了惊喜。因为这种神秘,每当孩子们挥手送走了卖货郎,便开始计算下一次他什么时候来;玩得好的小伙伴事后还要组织在一起“开会”讨论,打赌看谁猜得更准。有时候会有一两个人猜得准,有时候一个人都猜不准。
可能也有人许过这样的心愿:哪天一定要央求爸爸妈妈带自己去走货郎的家里看一看;到时候一定要把走货郎的家翻个遍,看看他到底还藏了些什么。可惜,没有多少孩子敢说出这个愿想,估计也不会有多少父母心甘情愿带孩子去实现这个愿望。
看完了第二个箩筐,不管能不能买上一两件,“谜团”解开了,心里那份小执念也就轻易放下了,这时候就可以开始品尝之前他给你的那一小丁麦芽糖了。大概指甲盖大小的麦芽糖,裹着一层白白的生面粉,刚入口时,涩涩的,绵绵的,等到面粉在嘴里融掉,麦芽糖的甜才慢慢地溢出来。哦,对了!可千万别嚼它,因为黏牙,留它在嘴里任意翻滚,不一会儿,等到嘴里充斥着浓浓的蜜意,就好像整个人在花蜜里打滚。不,应该说,春天的花开,秋天的凉风,都比不了含上一口麦芽糖来得欢畅。
其实很少有人真的会买麦芽糖,那时候的人家,家境大多不富裕。只有在极少的情况下,走货郎才会用一根干净的竹棍儿给付了钱的孩子卷起一棒子麦芽糖。麦芽糖在他的手里被撕扯、拉长,一圈一圈地绕在竹棍儿上,有点像母亲的毛线团。孩子捏着竹棍儿的两头,一张小嘴从末端的糖丝开始一点一点地嘬,一边欢快地跳着,跑到哥哥姐姐面前炫耀。哥哥姐姐就冷着脸,装模作样不在乎,弟弟妹妹哈哈笑了,举着麦芽糖在他们面前晃来晃去。忍不住了,就张大嘴巴狠狠扑过去,但也没有真的咬下去,在弟弟妹妹慌张的眼神中得意地掏出早就藏在口袋里的小刀剜下一块,跑了。接着就是一阵你追我打。童年那些甜蜜的时刻,其中就有这一份。
故乡的方言里,麦芽糖的“麦”字的读音听起来略像“骂”,有一阵我还特意出门前骂上两句自己那颗歪歪扭扭的牙。孩子是抵不住嘴馋的,如果买上一卷麦芽糖,拦不住吃,小半天就吃得干净;假如不给买,能哄好的自然不再闹了,不能哄好的,假装气鼓鼓地蹬脚跑掉,而后躲进厨房偷偷打开糖罐!只要走货郎一来,孩子们的牙可真逃不开一劫。
后来,如所有人预料的,孩子们长大了。当我们不再是孩子,当我们开始有了钱,可以任性地买想吃的零食的时候,走货郎悄悄不见了,而麦芽糖除了黏牙也不那么甜了。到底是谁带走了走货郎和他的箩筐?到底是谁篡改了麦芽糖的配方?
再回首,我们从小学到初中,从高中再远走,我们经历了这一代都要经历的迷惘:是啊,我们开始寄宿在学校,与父母分别;是啊,我们提前和玩伴变成陌生人;是啊,我们再也不会因为坐车昏沉而胃抽搐,却不知道该去哪儿了。我们离故乡越来越远,一点点与童年告别。在不经意间,还没来得及说再见,童年和故乡就恍惚着缥缈了,仿佛越长大越悲苦。
可是,一听见这熟悉的铁片敲碰的声音,还是忍不住垂涎三尺。那个挑着扁担穿着解放鞋,从田间阡陌走来,携着谜题和答案的小老头,竟在大白天为我织构起了一场梦。
此时不必特意买上一卷麦芽糖,只要舔一舔嘴唇,就能尝出那未曾破碎的童年梦里的甜。
(作者系河池学院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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