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起丈夫沉重的过往

易星 绘

倾诉人：露云（化名）女 31岁 广西人

情感热线：18977220002

电子邮箱：669606543@qq.com

生活有时就是一出悬疑剧。你永远也不知道，你身边最亲的这个人，他隐藏着怎样的秘密。当真相破壳而出，才发现自己根本无力承受，唯有相互扶持，共同面对无可回头人生。

——露云的短信

在线记录：今报记者佘玉冰

猜疑

从今年5月起，我就发现我的丈夫许裎（化名）变得很奇怪。虽然没有具体的征兆，但凭着女人的第六感，凭着我们5年的朝夕相处，我知道，在他身上一定有事情发生。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神色黯然，每天一下班回家就窝在沙发上抽烟，一根接一根，双眼混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们结婚5年，诸事顺利。彼此的事业都在稳步上升，双方父母也身体健康，3岁的儿子上了幼儿园，比起前两年，我们的生活应该轻松不少。

难道，是因为“女人”的问题。据说婚姻都有7年之痒，凡人也都会喜新厌旧，再加上在怀孕、生子这一系列的过程中，我忽视了许裎，夫妻间根本没有什么生活情调。男人在这种时候最容易出轨。

又或者，他染上了某些“坏毛病”，如赌博什么的。我记得春节前，许裎的银行卡里莫名其妙少了上万块钱，问他，他说借给朋友应急了。可那位“朋友”至今没有还钱。

正在我忐忑不安之时，许裎忽然告诉我，单位在河池成立分公司，他想调过去工作。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们在南宁生活得好好的，这儿再怎么说也是首府，多少人想在这儿拥有一席之地，谁愿意去河池那种小地方呢？

我很生气:“你过去了，我和儿子怎么办？再说去那里工作，没有一点好处，既不能升职，也不知道多久才会调回来，你何必去受苦？”

他沉默了，看着他心事重重的样子，我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或许河池他是去定了。我们夫妻之间，即将开始漫长的分局生活。

他到底有什么理由要离开妻儿，离开南宁？

我想起6年前刚认识他的那会儿。他告诉我，他是江苏人，在北京念的大学。我很天真地问：“江苏是个好地方啊！北京发展空间很大。你怎么不留在自己的家乡陪伴父母，也不留在自己念大学的城市打拼事业，反而选择来广西？”

他笑笑，只说一切都是机缘巧合:“或许就是命吧。命中注定我要在这里扎根落户，你看，命运待我还是不薄的，我遇见了你……”

纵然做了他5年的枕边人，我还是猜不透他这句话的真假。我只知道，他是个很忧郁的人，很少见到他真正开心的时候。说得好听，他是有故事的人，说不好听，就是隐藏着太多秘密。

我又想起我们结婚前，他带我回家见父母，整个行程都非常低调，甚至可以说是小心翼翼。他没通知任何亲戚朋友，只有他父母知道我们回来。在他家的那三天，他基本不出门，推说身体不舒服，让他妈妈陪我逛街、带我去玩。

我说:“既然决定不在你家这边办喜酒了，那我们就趁这次机会，请你的同学好友出来吃餐饭。”

可他死活不愿意，说高中时代的好友，都和他没什么联系，不用刻意请他们。

是的，回想起来，他的世界真的很孤单。除了我，除了他的父母，周围没有任何朋友。他极少跟我提起他参加工作之前的事，好像那之前的人生一片空白。

事发

星期六的早晨，许裎还在睡懒觉，我闲着没事，便带儿子下楼玩耍。

刚走到楼下，便看到一个年约60的阿姨，一个劲地盯着我和我儿子看。

她问：“你是这个单元 号的住户吗？你丈夫是不是姓许？”

我有些警惕地望着她，下意识地把儿子揽到身边。

她笑了笑，满脸沧桑的折痕：“我是做清洁的阿姨，帮你们这栋楼好几家搞卫生呢。前两天，你老公带儿子出来玩，我正巧碰见了，我从没见过长得这么像的父子俩……他还留了我的电话，说你家也想找人帮搞卫生……”

确实，我之前跟许裎提过，我们现在工作很忙，又要照顾儿子，很久没有好好清洁屋子了，应该找个钟点工定时帮我们搞卫生。

打消疑虑后，我对老人客气起来，跟她闲话了家常，还准备约她来帮忙打扫屋子。

回家后，我跟许裎聊起这件事，没想到他反应很强烈。

他几乎是从床上跳起来的：“哪个老人?我什么时候问过人家搞卫生的事！你这么轻易相信她，还要把陌生人请来家里，真蠢！”

许裎从未跟我说过这么重的话，我委屈极了：“你如果没跟人家聊过，她怎么知道你姓许，又怎么知道我们要找钟点工？”

许裎脸色一暗，一时之间找不到反驳我的话。半晌后，他忽然说：“要不这两天，把儿子先送到你父母那里，万一她是人贩子呢？”

我简直怀疑他有被害妄想症。可他那古怪的表情，又让我觉得，这个老太太似乎跟他近期的“反常”有所关联。

几天之后的傍晚，因为儿子送去我父母家，我俩难得轻松，饭后就在小区里散步

走着走着，那天遇见的老人猛然从路边冲出来，一把揪住许裎的衣领：“我让你躲着我！你这个杀人犯！你还我女儿！”

许裎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杀人犯？我脑袋嗡嗡作响。我曾有过无数设想，认为老人是许裎“小三儿”的母亲，或者是某个放高利贷的债主。可万万没想到，她和许裎之间，有“一条人命”的仇怨。

许裎一副痛苦的模样，任凭老人打捶。这场闹剧，最终以我报警，民警从中调解并带走老人结束。

在老人和许裎断断续续地讲述中，我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许裎和老人的女儿是高中同学。两人在学校里早恋，闹得沸沸扬扬。后来双双高考失败，许裎便跟女孩分手，相约在一年的复读时间中，大家不见面，彼此努力，考上理想的大学后再续前缘。

最后许裎顺利去了北京，可女孩依旧落榜。

刚进大学，又在首都，许裎被那不一样的世界所吸引，每天都新鲜忙碌，自然忽略了女孩。大学里有的是漂亮聪明的姑娘，想想自己曾经的早恋，那么不值一提。

可在女孩的世界中，许裎是唯一。她再度落榜后去了北京打工，只为待在许程身边。

许裎辜负了她，交了新女友。女孩在酒吧上班，破罐子破摔，开始放纵自己，过着混乱的生活。

“后来，她给我打电话，说她染上了毒瘾……”许裎捂着脸，我知道他在流泪，“我骗她，说让她好好戒毒，我会跟她和好，重新回到她身边。”

戒毒过程很艰难，稍有成效的时候，女孩发现许裎仍然没和女友分手，就又复吸。到后来，许裎厌烦了，对她说了狠话，却想不到她因此自杀了……

“她父母从此认定，我是害死她的杀人凶手。十年过去了，我背负在身上的罪恶感始终没有消失，她父母一天也没放过我……”

承担

女孩的父母确实没放过许裎。不断地去他家里闹事，泼油漆、打人，什么事都做过。吓得许裎大学毕业后，离家远远的，再也不敢回去。只是委屈了他父母，要常常面对这种威胁恐吓。

许裎家为了息事宁人，曾经给女孩父母“赔”过钱，公公婆婆亲自送过去的，一笔不小的数目。可效果并不理想。

“我问他们到底想怎样？难道要我一命抵一命吗？可他们只是冷笑，告诉我，只要他们活着一天，就会为女儿‘报仇’，就要搅得我不安宁！”

三年前，老太太的丈夫生了重病，她忙着照顾丈夫，也无心再去“围追”许裎，加上有公公婆婆帮顶着，我和许裎才有暂时平静的日子。

今年春节前，老太太的丈夫过世了，她再也没有牵挂，没有惧怕。继续“报复”许裎，似乎成为了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力量。她比之前更疯狂。

“我银行卡那一万元，也是打给她的……我没想到的是，她居然找来了南宁，找到了我工作的城市。我第一次在小区里见到她时，她远远望着我，我不确定那是不是她，浑身都吓出了冷汗……”

我轻声叹息，许裎隐藏的秘密如此沉重，如此叫人心痛。我不知该如何替他分担，我更关心的是，我和儿子今后的生活。难道我们真的要卖了房子，换了工作，去到更小更偏的城市生活？

老太太很快就发起了“总攻”。先后找到我和许裎的工作单位，在门口发传单，写着许裎“害死”她女儿的经过。

单位的同事都用异样的眼光看我，我感觉自己很累，甚至动过离婚的念头。可这不正是老太太要达到的目的吗？破坏许裎的人生，才能令她满足。

不久后的一天，儿子的幼儿园老师给我打电话：“今天下午有个老太太到我们这儿来，说是小朋友的奶奶，要把孩子接走……我们没让，说先给你打电话，结果她很生气……她真是孩子奶奶吗？”

我一听，吓得都快晕过去了。老太太居然对我们的儿子“下手”了!我真不敢想象，如果她把我儿子接走，会做出什么事来。

我曾和许裎一样，对老太太抱着“躲避”的心态，认为她闹够了闹累了，就会停手。我们顶多累个三年五年，咬咬牙也就过去了。可她还有多少个三年五年呢？

可如今，涉及到儿子，我就再也不能忍了。我跟许裎说：“你当年的所作所为，因为年轻不懂事，尚可原谅。但是，这些年，你从未真正去面对这件事，总是遮遮掩掩，躲躲藏藏，这就是你的不对！哪怕一次，勇敢一点，承担你犯下的错误，我陪你一起！”

我们主动找到老太太。她租住在一户老房子里，生活过的挺艰难。许裎首先承认“错误”，坦然面对当年的过失。

我随后说：“从今往后，您如果愿意住在南宁，我们就像对待父母一样，每月给你生活费，甚至可以带儿子来看你，真的管你叫奶奶……”

她恶狠狠地瞪着我：“你以为你这么做，我就会放过你们？做梦！你们就算给我一千万，也换不回我女儿！谁稀罕你儿子叫我奶奶？我女儿还活着，我早就做了外婆……”

“是，您可以继续恨我们，那是你的权利。但我们不再怕您，更不会躲您。您无论怎么搅和我们的生活，我们都能谅解，我们都会承受。”

从老太太家里出来，许裎说，这么多年，他终于能稍稍放下心中的负担：“幸亏有你陪我承担。”

年轻时犯下的错，或许要用一辈子的时间来补偿。但人生是一条不可回头的路，我们只能硬着头皮勇敢承担，而不是永远躲避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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