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透进一缕微光,静静地洒在那张老旧的抽屉台面上。
我好奇地走到窗前,拉开半遮的窗帘,半边弯月就挂在窗沿的上端,她皎洁明亮,静而炫目。哦,竟忘了是何月何日!在家里消闲几日让我忽略了生活在前进,消除了时间的观念。
轻轻地坐在睡了多年的木床边上,一个微微的侧身,就会响起叽叽呀呀的榫头磨合声,是那么的悠远而熟悉。床头一边的那盏小煤油灯还在,只是很多年不用了,默默的像一樽不朽的佛像,它见证着床前母亲为病儿切夜不眠,缝补盖被,端屎端尿不停地操劳。听见过我喉咙发出的梦呓。身上披盖着母亲为我准备的棉纺,厚重得心里暖暖的。家里夏季的夜晚多有一丝凉意,几日来得了感冒。母亲烧了一碗姜汤叮咛喝下再躺,小时侯感冒发烧,母亲就是这样呵护着的。如今母亲已是满头白发,背也驼了,还经常头昏眼花。看着她拖着消瘦的身子骨走出房门,步子是那么的缓慢。母亲老了。想想自己这些年的疏忽,感到十分的内疚。母亲她还是把我当成小孩子。垫着她很多年前就为我做好的棉籽枕头,以前我安然入睡,如今却难以成眠。
一时之间,思绪回到童年,回到跟在母亲身后那些疯疯癫癫难以驾驭的日子。回到青葱岁月里的那一场失意。夜,很静,只有梦和思想在行走。
那个背着小书包独自走在乡间小路上的我,是那样的无忧无虑,拉扯着路边轻盈摇摆的狗尾草,卷成手里的玩意儿,自鸣得意。夏日里,田里的玉米棒子永远是美味佳肴,和伙伴们偷偷掰下几棒,聚在一起点起火堆烤玉米棒子是最开心的事。总是把自己当成能飞的样子,整天在野地里奔跑,直到日落月出,母亲撕破的叫喊从远处传来,天真的少年却把它当成了风。满载着沧桑的岁月,孤独也陪伴着成长。
直到一天,那个自称喜欢我的人离开了,我堕落中被母亲狠狠地教训了一顿。看着她那样不顾一切地辛劳,我终于软下心来。那场独自的爱恋,让我铭记的只有无知和幼稚。
多少次的忏悔,都化作今夜的无眠。
突然窗外起风了,风中夹杂着婴儿的哭声,夹杂着夜鸟的泣鸣。风越来越大,一瞬间刮破了夜空,接着传来婴儿母亲低沉的吟谣。是不是谁家的孩子又在重复我的昨天,折磨累死累活操劳的母亲!他声声捶击着我的心灵,他压倒了多少父辈和母亲的脊梁。
在那个充满饥苦的年代里,母亲一人肩负着全家的重担,白天到生产队里挣工分,回来还背着一背箩湿重的柴火。有时还怀抱着我那才一岁大的妹妹。那时挣工分比劳力,开工时母亲就把妹妹从怀里解下,安放在田埂下一个遮阳的地方。别人说母亲带着小孩不便劳作,为了公平就地分工,等到别人完成任务放工后,母亲一个人还在后面赶完才走,尽管这样,工分还是比别人少,母亲没有在我们面前怨过谁。由于我们还小,不会煮饭,母亲还要自己给我们煮饭吃。煮的是一锅稀黄的玉米糊粥,里面掺着一把蒿菜,加一些如玉米颗粒一样大小的生盐。这就是我们一家人的正餐。等到饭还没吃饱,生产队长又叫开工了。父亲一个人在砖瓦厂有时天黑也不回家,那些日子,我一个人到了天黑时就到村头盼着母亲放工回来,可母亲要很晚才能回来。等母亲回来煮好了饭,又要忙着缝补。一直熬到夜里十一二点才能休息,吃得不好还吃得不饱,母亲就是这样艰难地熬过了二十个春秋。
斗转星移,当我披上了行囊,肩负着责任,踏上了去远方的路。远方的路是那样的迷迷茫茫。母亲期盼的眼神一直伴随着,风雨飘摇中一路走过,可是我一直无法跨越母亲这条河。她涤荡着多少苦涩,注入了多少心血。她是那样的倾其所有,浩浩荡荡。
摸索在这有些昏暗的屋里,突然感到时间是多么的残酷,它剥走了母亲美好的年华,催促着我们的成长,却不管其中的艰辛。生活的刻刀无情地在母亲的脸上留下了岁月的印记,也深深地刻在我的心里。以致我对自己的疏忽长期耿耿于怀。
走出房门,月光还在走廊里铺着。我抬头仰望,弯弯的月亮还在偏西的云朵中穿行,它慢悠悠的,似乎在窥探着我有多脆弱或坚强。瞬间突然想起儿时唱过的歌: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中穿行,晚风吹来一阵阵快乐的歌声……有妈的孩子,何尝不快乐呢?故乡的云是雪白的,它裹着明亮的月光,散发出的余辉依然洒落在山间田野里。放眼望去,屹立在远处山的轮廓,在夜的朦胧中是那样的伟岸。而平地的丘陵像是点缀在图画中的紫墨,镶嵌在那片灰白的田野间,田一侧是另一村,此时依稀可见点点灯火。
今夜,月光照在母亲河。
(村树,原名黄家合,男,壮族,1973年出生,凤山县三门海镇月里村7组。二级厨师,常年在广东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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