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奶奶“补粮”牙侯广

奶奶姓罗，一九三九年农历六月二十二日生，至今已近耄耋之年。

提起奶奶这一生，可谓命运多舛。在她刚出生不久，不幸事就来了，父亲因参加地方武装组织，惨遭国民党反动派枪杀。后来，母亲改嫁，没有其他兄弟姐妹。再后来，爷爷从一个叫莫岭屯的地方来到罗家“上门”。二十年前，爷爷已先她离开人世。

常言道：人生七十古来稀。想必奶奶是上了把年纪的人。这些年，由于免疫力变得越来越差，她的背也变得越来越驼，耳朵也变得越来越背。但奶奶自有她老人家的看法，认为上天安排给她一生的“粮食”快要吃完了，人生之路快走到尽头了。

为了安抚奶奶，作为子孙的我们就要张罗为她“补粮”。“补粮”是壮族尤其聚居在河池的壮家为老人祈求延年益寿的民俗活动。其实也只是通过这种方式来消除老人的后顾之忧罢了。为了满足奶奶的要求，今年我们一家人果断为她老人家补一次粮。

按民俗程序，“补粮”首先要选择“黄道吉日”举行。父亲从老远地方请来了一位圈内知名的“补粮”主持人。主持人根据老人的“生辰八字”，按五行相克的原理来确定“补粮”的日期。主持人掐指一算，说奶奶的生日属火，要选择火日来进行“补粮”，又说木生火，用木来补火的不足，使其火更旺……

在选定吉日后，作为儿孙辈们的我们就要根据主持人所嘱咐的“补粮”必需品给提前准备好，诸如要给奶奶穿的寿衣、鞋帽、布匹、吃的粮食等。寿衣需订制，寿服上必须刺有“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万寿无疆”等吉利之类的字句；粮食要买五色糯米饭，并且是上等好米；猪肉要买巴马香猪等。一系列法事用品都得提前安排好，容不得半点马虎。

在“补粮”那天，我们全家人都出席了奶奶的“补粮”仪式。只见被请来的“补粮”主持人在厅堂中央摆放一张大椅子，然后把备好的红木板的一头靠在大椅子的背顶端上，另一头插进离大椅子大约三步远的放在地上的篮子里，篮子里放些五色糯米饭、涂红的鸡蛋、煮熟的猪头皮以及一盒山茗茶、一包木耳。听主持人说，糯米饭代表蟠桃结彩、鸡蛋代表幸福美满、猪头皮代表皇臣大义、山茗茶代表山茗百岁，木耳代表长生不老。红木板上面则摆放奶奶的寿衣、鞋帽和布匹。红木板中间留有三寸位置，三张人民币一字横排在木板上。主持人说这是一座“金桥”，此桥是仙君到人间的唯一通道，请仙君来到人间便能助奶奶“延年益寿”。

布置好道具后，只见主持人手握一柄木剑，口中念念有词，大意是“今天请到延年益寿仙君，为凤山县某乡某村某屯罗老人补粮……”之类的话。大约半刻钟后，礼毕，主持人让奶奶双膝跪地，并道谢仙君的赐福。随后，主持人让奶奶穿上摆在木板上的寿衣、鞋帽，由于奶奶行动不便，我随即上去帮奶奶穿好。紧接着，主持人让奶奶掰下篮子里的一小点糯米饭食用。主持人说“吃了仙君送来的长寿米，从此，背不驼了，耳不聋了……”奶奶脸上不时露出了慈祥的笑容，像小孩模样。奶奶常年疾病缠身，我突然发现她好久没这么开心地笑过。

法事过段，主持人让奶奶坐在厅堂中央的大椅上，手拿一个红布袋，大椅旁放一只公鸡，前面烧三根香插在盛满玉米的口盅里。红色的布袋、红色的公鸡、红色的香火，寓意为奶奶图个好彩头。

“补粮”过程还真不那么简单。主持人一边继续挥舞着木剑，一边口中念念有词。主持人问奶奶近来身体如何？奶奶回答道“粮食”吃完了，寿数将尽。主持人又问要不要“补粮”，奶奶利索的回答说要。接着，主持人对着红木板顶端大声念道：“请仙君送来“一万担”的长寿米……”此时主持人说的仙君其实指的就是作为子孙的我们。听到主持人的使唤，我们一家人每人提着备好的一小袋粮食，有秩序地走到厅堂中央。在主持人的指挥下，我们围着奶奶转圈子，轮流把粮食舀进奶奶张开的红布袋里，顺便说些诸如“奶奶粮食富足、祝健康长寿、长命百岁”等吉利的话，装满为止。

在给奶奶添粮后，接下来就要给奶奶添衣、敬酒、送红包、唱十保歌。主持人问奶奶要不要添衣？奶奶回答要。我们全家人每人拿着一小块布匹塞进奶奶的寿衣兜里……在主持人的一一指挥下，一家人围着奶奶团团转，如此繁杂的程序，用了整个下午“补粮”祈福仪式才基本结束。

当晚，我们根据主持人的嘱咐，这也是最后程序，把红布袋里的“粮”，全部倒在奶奶床铺底下的寿缸里，日后由奶奶根据需要自行安排享用，以乞求阳寿久久。

浓浓孝老情，拳拳爱老心。给老人“补粮”，或许被认为是迷信甚至是一件自欺欺人的事，但这道出了壮家人的孝道文化，是晚辈对长辈健康长寿的一种祈福，是对老人精神上的安慰，更是在弘扬中华传统美德。

作者：牙侯广，壮族，1991年生于广西凤山，广西作协会员，有诗作发《中国诗歌》《广西文学》《河池日报》《河池文学》等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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