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心安处是吾乡

孩子爸爸打电话回来告诉我们，响应政府就地过年的倡议，今年我们不回老家过年了。听到这个消息，九岁的小儿子顿时号啕大哭：呜呜呜，我要回奶奶家……

孩子奶奶家在广西都安瑶族自治县，去年春节由于疫情，我们被“困”在山里的情景，仍然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春节前期，都安还没有出现疫情。山里人重情，我们经常是刚放下碗筷，又走马灯似的赶下一个饭局，从苗家吃到壮家。

清亮纯净的土鸡汤，鲜嫩幼滑的泉水鱼，自家酿的山葡萄酒、红薯酒、米酒。男人们一个个涨红了脸，干了一杯又一杯。似乎要燃尽这一年在外打工积攒的辛苦与委屈。

春节中后期，都安县出现了首例新冠肺炎确诊病例，疫情瞬间变得严峻起来。

不能聚集拼酒量了，山里人也没闲着。只见他们三三两两结伴行，带着大口袋。我好奇地问：“你们去干什么呀？”

“采蕨菜！你要不要去呀？”

蕨菜？我还真从来没有见过长在地里的。我一边点头，一边追赶上去。

《诗经》云：“陟彼南山，言采其蕨”。就是在向阳的南坡上，采摘蕨菜。我四处寻找蕨菜的倩影，用心寻找那个藏在古老诗经里的精灵，就差没趴在地下辨认了。

家公堂嫂他们看到我这股较真劲，笑着安慰我：“别急，有的是。”果然，在山脚下、河沟里，鲜嫩的蕨菜芽，像极了端坐在学堂里一排排一列列的学童，高举着带绒毛的小拳头，涨紫着脸，面对群山诵读：义不食周粟，隐于首阳山，采薇而食之。

我怀着敬意用手指轻轻一碰，脆嫩肥厚的茎干，应声断了，再把它们小心放入袋子里，心里既激动又欣喜。再回头看家公堂嫂他们，好家伙，早已是满满一麻袋，扛在肩上了。

南宋林洪在《山家清供》里曾描写把鲜嫩的笋与蕨，分别用开水焯一下，用酱、香油和油搅拌均匀，包馄饨吃，吃完后，再喝着菊花茶，赏着白茶花，清雅之极。

山里人直接把蕨菜嫩芽放入大锅里，用热水焯软，再用清水过几遍。拿起菜刀，来到火塘边，把薰得明黄发亮的腊肉切下一段，放入锅中烧热水，洗干净，切成小块，再跟蕨菜一块炒，放下辣椒佐料。顷刻间，腊肉香辣，生长在苦寒之地的蕨菜，因为吸足了腊肉溢出的油水，愈发鲜嫩咸香。这道菜成了疫情期间，最好的下饭菜。

“妈妈，今年不能回奶奶家了，我们该怎么办？”小儿子抽泣着拉了拉我的衣服，把我放飞的思绪拉回了当下。

“哦，没关系的。我们可以选择暑假再回奶奶家。今年，我们就安心在玉林过年。”

我搂着他，用心呵护孩子那颗珍贵稚嫩的思乡情怀。

我还告诉孩子，老家都安县是广西有名的特困县，去年疫情暴发时，都安县内医疗防护物资奇缺，一线医护人员只能用一次性治疗巾自制防护帽，塑料文件袋自制防护面罩，塑料袋扎紧了就是脚套。

“心有锦缎，白衣素行。”当时我们看到这些白衣战士的装备后，流泪了。

爱老家，就不给老家添乱了。今年，我们选择就地过年，心安之处就是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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