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是我的靠山班源泽

故乡是生我养我的宝地，是我成长的起点，也是我放飞心灵的归宿。

都阳山脉高大厚实，连绵不断，山搂着山，山套着山，山衔着山，山抱着山，山山相连，峰峰相拥。大小山峰神态迥异、各具特色、独领风骚。我的家乡古文乡良美村茶除屯就像都阳山这盘大棋中的一颗小小棋子，毫不起眼，却也错落有致。弄场四周环绕着陡峭的山峰，如同几面高墙将家乡围成长方形的洼地，其中东西各有一座山峰突兀而起，高矮有别，高者英俊洒脱，矮者妩媚多姿，它们遥遥相望、脉脉含情，就像牛郎织女相互倾诉衷肠。十几间木楼三三两两地依山而建，隐藏在青翠欲滴的竹林之中；每当竹林婆娑起舞，木楼若隐若现，别有一番风情。土地被称为“碗一块，瓢一块，盖顶草帽少一块”，当年乡亲们战天斗地，劈山造地，由此一层一层梯地从山下往山上延伸，显露着山地的层次之美，也留下了时代的印记。一条青石板山路曲里拐弯地横贯东西，应对了那首“喊声听得到，走路绕半天；若是不小心，摔死山路边”的民谣。纯朴厚道的乡亲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祈求着美好的家园突然像从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似的出现在眼前。多少个日日夜夜，乡亲们渴望能有一条公路修到家门口，如同六十岁的光棍汉巴望有一天娶上仙女一样遥遥无期。每年隆冬时节，乡亲们起早贪黑，披星戴月，挑着水桶翻山过坳，赶到从大山深处冒出的一眼泉水边，先是清爽地洗一把脸，继而“咕咕”地喝一口清冽的泉水，才优哉游哉挑着满满的水桶回家，其间来回一个多小时。天黑时，乡亲们就着昏黄的煤油灯，或编席子，或磨玉米，或纳鞋底，或织壮锦，自得其乐；有的吃饱饭没事干，亲昵地搂着老婆钻进床铺共享幸福时光。“行路难、用电难、饮水难”的“三难”就像三座大山重重地压在乡亲们头上，直到进入新世纪之后的一年里才轰然倒下，“寿终正寝”，这是大化瑶族自治县成立30年来发生巨大变化的一个小小的缩影，因为类似我家乡惊人变化的弄场可是数不胜数啊！用一首山歌来表达就是：

大化壮美数不清，

一草一木总关情；

县委引领大发展，

致富奔康路上行。

在我家老宅的右前方，一座山峰酷似一只山鹰傲视苍穹，神情自若，其翅膀藏于山中，伺时而动，待时而飞，故美其名为“飞鹰山”。小时候我曾经偷偷爬上飞鹰山，将长长的目光推到遥远的县城上空，巴望有一天飞到城里去。父亲找了半天，才找到一脸迷茫的我。也许父亲看出我的心思，他抚摸着我的头发，说：“山鹰的本领在于飞翔。你要学山鹰，将来长大了，飞到城里去。说实话，儿呀，要想走出山门，唯一的出路就是把书念好！”他即兴唱道：

山鹰飞翔靠本领，

搏击长空显英名；

龙飞凤舞自逍遥，

春风荡漾万里行。

父亲虽然仅有高小文化水平，却是当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教书匠，也曾经担任过几年的小学校长。至今在他办公桌抽屉里仍然可以找到当年众多的奖状，尽管大部分已经发黄了。可是又有什么比奖状更能让父亲感到骄傲自豪呢？又有什么更能激起人们对父亲30多年教书生涯的刻骨铭心的回忆呢？父亲从县里领奖回来后将城里的所见所闻吹得神乎其神，让我夜不能寐。记得八岁那年，有一次父亲又一次得到通知去城里领奖，我苦苦央求他将我带上。父亲犹豫半天，而后调皮地弯着食指在我的鼻梁上轻轻地刮了一下，我抓住父亲的食指开心地笑了。哈哈，父亲故意逗着我的嘛。于是我平生第一次有机会走到了红水河边。那时候百马渡口的河面不像现在显得十分宽阔，我对红水河露出鄙夷的神情，都说红水河如何如何，其实不过如此罢了。父亲瞪了我一眼，眉飞色舞地说，有山才有水，有水山更俊。红水河蕴藏着丰富的资源，据说不久的将来将建设大型水电站呢。我二话不说，眼睛直盯着水面，心却已经飘到了县城。

城里的精彩让我目瞪口呆，城里的一切让我心驰神往。我被城里的一切锁住了眼睛，不想再回到山里去。因为那时我得知父亲在城里结拜了一个兄弟，他是我的干爸，我就想赖在干爸家里不走。父亲好不容易将我扯到汽车站，我却死活不肯上车，双手死死抓着候车室里的坐椅木条不放，叫嚷着、哭闹着，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势。父亲话中带刺：“你一个山里仔，以为城里就是你家呀，想来就来，想住就住？”我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使得父亲无可奈何。父亲举起右手，就像一把菜刀，似乎要往我身上砍下来，却又犹豫不决，始终没有下手。我便站起来，故意将脸迎上去，激将他：“朝这打吧！”父亲“嘿嘿”地干笑两下，将两手反放在身后，慢慢弯下身子，他的胡须触到我的脸上，痒痒的。他嘴巴一张一合地开导道：“孩儿，古人说，读，读，读！书中自有黄金屋；读，读，读！书中自有千锺粟；读，读，读！书中自有颜如玉。”我突然感到父亲话里的亲切与爱怜，更有一种魅力像磁铁一样吸引着我，我不想与父亲赌气了。我急忙追问道：“爸，你重复一遍，让我记下来！”父亲不厌其烦地重读了一遍。我好奇地问：“什么叫黄金屋？什么叫千锺粟？什么叫颜如玉？”父亲哈哈大笑起来：“问得好！孩儿，还是你自己去体会吧？不过，话说回头，你首先得把书念好！”父亲故意卖了个关子，然后撇下我独自走到旁边去了。

父亲在我心中突然变得高大起来，就像一座山。一次，父亲给我们布置作业，便急匆匆赶到古文学区开会。我觉得他布置的作业太多，一下子做不完，一肚子有气；加之贪玩，只做了一半，就偷偷跑到伙伴家斗陀螺。我和伙伴们玩得天昏地暗，早已将作业忘得一干二净。回到家时天已黑，见到母亲忙着切红薯藤，我心血来潮，自告奋勇表现一番。母亲停下手中的活儿，伸了个懒腰，说：“难得啊！”我扮了个鬼脸，算是默认她的话。其实，当时我是企图掩盖贪玩有意而为之，好让母亲在父亲面前说句好话。谁知不小心，我将手指砍出了鲜血，恰好被刚刚回到家的父亲撞见，他二话不说，随手在门边抓来一根扁担朝我脸上打来，将我的嘴巴打出了鲜血。母亲急忙蹲了下来，替我包扎伤口。然后用一种责怪的目光盯着父亲，埋怨道：“娃仔小，不懂事，你一个教师怎么不讲道理了？还是教书育人呢！”父亲挥动着扁担，理直气壮地说：“这就是贪玩的下场！”之后，他还罚我做两个小时的作业才罢休。

当时我恨透了父亲，觉得他就是一只凶狠毒辣的老鹰，专啄我们这些不懂事的小鸡仔。我默不作声地做完作业，连饭也顾不上吃，趁着大人不注意，悄悄溜出了家门。父亲很快追到外公家，外公狠狠将父亲骂了一顿。一脸后悔相的父亲当着外公的面向我道歉，扇了自己两个巴掌。他威严地对我说：“我警告你，以后你再贪玩的话，我就把你的书全部烧掉，永远不让你到城里去！”我把脸转向一边，装作没听见，可是心里已经原谅了父亲，同时也被他掷地有声的话抽醒了。

后来尽管我在高考的独木桥上磕磕碰碰，最终还是圆了大学梦。一脸喜气的父亲亲自持刀将家里仅有的一头肥猪杀了，母亲的病也似乎好了许多，脸上绽放出红润的色泽；乡亲们则挤在我家破旧的木楼里喝酒猜码，庆贺一番，将我考上大学的喜事张扬得灿烂无比。第二天，父亲亲自送我出山。天公不作美，一场倾盆大雨极不友好地将我们送出了家门。当我们冒着风雨歪歪扭扭爬到刁后坳口时，山路更加陡峭，路面泥泞不堪，危险就像无形的魔鬼不动声色地潜伏着，稍不留意，便会摔下山崖。我们小心翼翼地走着，谨小慎微地爬行着。不料，走在前面的父亲一个趔趄，滑向路边。只见他眼明手快，一手胡乱抓住路边的野草，一手紧抓担子不放。好险！要不是父亲急中生智，喜事将变成丧事了。

我突然感到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挤压着透不过气来。我说：“爸，你就歇歇吧，我来挑。”在我看来，父亲就是一副担子，一头挑着贫寒的家，一头挑着快乐的学校。他肩上的担子好重啊！

“还是我来挑吧，摔伤是你爸的家常便饭。”父亲笑笑说，“以后你要照顾好自己，挺进城市的事靠自己去打拼！”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鬼才知道我今后的路在何方？说不定几年后我又捡起包袱回到家乡教书，因为我仅仅考上了河池师专。

父亲深怕我伤心，一路安慰着我，让我感受到父爱就是一缕阳光，即使自己在寒冷的冬天，也能感到温暖如春；父爱就是一座山峰，即使身躯承受多大的日晒雨淋、电闪雷劈，也能昂首挺胸、坚忍不拔。

父亲将我送到大学校园后，有意将一只山鹰模型交到我手上，嘱咐我将它收藏好，其意不言而喻。

我知道，走出大山之后，前面的路很长很长，一切都要靠自己一步一个脚印去丈量、拿着能力去说话、凭着实干去拼搏。父亲最大的希望就是我能够继承父业，回到老家当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父亲经常说老师就像一位艄公，将学生这些坐船人送到河的对岸。对于自己而言，能够进入河池师专读书，也就意味着一辈子将在三尺讲台上挥洒着如火的青春。于是每年寒、暑假，我都毫不犹豫地回到老家去看一看父老乡亲们，与他们一起种玉米、收玉米、挖红薯、犁地，感受着劳动的艰辛与快乐。劳动最光荣，也许世界上没有什么比劳动更能让人激动感恩的事情了，因为劳动能让一个人在繁忙紧张之中体会到春天里竞相绽放的鲜花，品尝到秋天里沉甸甸的果实。记得我在大学读书期间，父亲曾给我寄了一封长长的信，字里行间充满了对儿子的挚爱之情。当时我只回复了几个字：“父爱如山！”

文学是什么？父亲说，文学就像婀娜多姿、魅力无穷的美女，让人浮想联翩、深爱无比。父亲收藏着好多名家作品，舞文弄墨也来得两下子。深得父亲的言传身教，我也经常写点小块文章，常见于报端上，也让父亲脸上增添了不少的光彩。参加工作之后我每天都在摸爬滚打，验证着无悔的青春，几乎腾不出更多的时间炮制作品。父亲担心我因此而放弃手中之笔，他不好意思说出口，还是通过书信方式表达。信里只画了一幅图，图上画的是家乡的飞鹰山、红水河和一支笔，并附上一首诗：

心动不如早行动，

快马加鞭做先锋；

好比春天先发力，

生龙活虎显神通。

我全神贯注地阅读着父亲的信，仿佛看到父亲那一颗滚烫之心和执著之爱。我深知父亲用心良苦，心领神会地回了一封信，并附上一首顺口溜：

父爱如山是个宝，

铭记在心最重要；

甩开膀子加油干，

梦想成真乐陶陶。

之后，我就像一匹马一样马不停蹄地在人生的沙场上奔跑，更期盼在自己的人生中留下丁点墨宝。于是我在埋头苦干、拼命工作的同时，也经常把夜晚作为心灵放飞的最佳时段，用夜晚的风去捕捉创作的火花，用夜晚的手去触摸创作的灵感，用夜晚的心去体验生活的酸甜苦辣，由此就有了长篇小说《市长秘书马苦龙》的问世，中国文联出版社加印了三次，广西作家协会、广西文艺理论家协会和河池学院中文系联合举办了班源泽长篇小说《市长秘书马苦龙》研讨会，拙作也荣获第四届广西少数民族文学创作“花山奖”。之后，我继续利用有限的空余时间在电脑键盘上零敲碎打，反复打磨，几易其稿，终于在2018年春节前将第二部长篇小说《阳光起舞》杀青，30多万字的小说创作断断续续耗费了自己将近十年的夜晚时间。“十年磨一剑”，可谓笨拙慢跑，如同乌龟跑步，却也倾注了自己对故乡的一片炽热之情。有付出就会有收获，有努力就会有回报。拙作也得到了几位名家的点评。湖北省文联主席、第一届鲁迅文学奖获得者、第八届茅盾文学奖获得者、著名作家刘醒龙先生点评：“班源泽的小说《阳光起舞》值得关注，值得一读。其一，主题鲜明，以小见大，寓小小的村官生活于大时代背景之中，时代感、历史感、现实感强；其二，构思精巧，视角独特，尤其是广西特有的铜鼓、山歌等民族文化魅力在小说中得以展现，这在广西近年来出版的长篇小说中是不多见的。”广西文联副主席、广西作家协会主席、第一届鲁迅文学奖获得者、著名作家东西先生点评：“源泽师弟一直在写，这很重要。开始我以为他迷恋小说是为了逃避被公文格式化，但随着阅读的深入，我终于明白，他是真诚的，对小说对大地对生民饱含深情。这是一本写给故乡的书，里面有他美好的憧憬。”第二届鲁迅文学奖获得者、著名作家鬼子先生点评：“几年前的一个晚上，班源泽跟我说，他要写他的第二部长篇了，写的是大石山区里的故事，他要把他的兄弟姐妹们好好地写一写，因为他们一直流淌在他的血液里。我说那你就写呗。我相信他血液里的东西是诚实的。诚实对小说很重要。这小说就是眼下这部厚厚的诚实的《阳光起舞》！”广西作家协会副主席、著名作家凡一平先生点评：“班源泽是作家中的行政官员，因而没有多少人写的从政小说比他更真实、更接地气和更好看。《阳光起舞》这部小说让我深信：要做好大官，先从做好小官开始。”

父亲得知我的第二部长篇小说即将出版，感觉到他儿子与时间赛跑，特地从老家拿来了一坛深埋多年的红薯酒，亲自下了一趟南宁。那是周末的一天下午，我和同事正在办公室马不停蹄地加班着。从教师改行至今，我一直与文字亲密接触、从不间断，周末加班加点是常有之事，自己虽然觉得累却也乐此不疲，这其中当然来自于父母的养育之恩和故乡的哺育之情。我曾经学写了一首诗词《水调歌头·加班》，聊以自慰：“秘书最辛苦，加班成小蜜。如清明时节雨，绵绵无绝期。不管春秋冬夏，夜深孤灯伴随，只争朝与夕。以勤来补拙，滴水能穿石。月光寒，雨如丝，渔樵笛。青春作伴，才思泉涌好文笔。鹰要搏击长空，马要奔腾万里，始终要如一。为伊人憔悴，与天比高低。”呵呵，有苦干拼搏之意，似乎也有狂妄自大的嫌疑呢。话说回头，儿子给我电话说爷爷来南宁了，还带来了一坛酒。儿子兴致勃勃地打开盖子，浓郁清醇的红薯酒香味扑鼻而来，他就跟我开玩笑说，阿爸今晚肯定又要醉酒了。我说不醉不行呀，醉翁之意不在酒，红薯酒代表着家乡的一份浓浓的情意啊！父亲接过电话说，这坛红薯酒深藏了20多年，今天有机会与儿孙们分享了。我说知道了。我恨不得立马喝上红薯酒，一醉方休，于是拿起手机打电话约上几位文友到家里聚聚，一起品尝着家乡的红薯酒，畅谈着文学创作带来的快乐与充实。

父亲本来滴酒不沾，别人敬他酒，他常常以开水代之，可是这次他竟然当着几位文友的面连敬我三杯，以示谢意。然后借着浓浓的酒气，将一幅画展示在大家面前，图上画的还是飞鹰山、红水河，还赋上一首诗：

莫道山中无资源，

故乡就是你靠山；

不为自己找借口，

手持彩笔舞翩跹。

是的，故乡是我的靠山，我哪能忘得了呢？我知道，尽管自己手中之笔苍白无力，也要尽情地书写故乡的人和事，不枉自己还会弄一点点文墨吧。于是我又禁不住抒发心中的感慨了——

故乡如画百花开，

莺歌燕舞催春来；

山歌美酒作佳肴，

致富奔康乐开怀。

新闻推荐

221名困难职工 获救助金91万元

大化讯“感谢党和政府及工会组织对我的关爱和帮助，增强了我战胜病魔的信心。工会这个‘家’，让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温暖...

大化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大化瑶族自治县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