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认定被害人有过错和把握适用缓刑的条件 ——以韦某故意伤害案为例 韦明登

 

[基本案情]被告人韦某，男，1998年2月15日出生，初中文化，因涉嫌犯故意伤害罪于2013年4月20日被拘留，同年5月2日被逮捕。

大化瑶族自治县人民检察院以被告人韦某故意伤害罪，向大化县人民法院提起公诉。韦某的辩护律师提出，被告人具有以下从轻或减轻处罚情节：1.被害人有过错；2.实施犯罪过程中，被告人仅砍被告人1刀，主观恶性较小；3.作案时，被告人年龄已满14周岁未满16周岁，系未成年人；4.作案后，被告人自首，其法定代理人已赔偿被害人已经发生的治疗费用，建议对被告人作减轻处罚，在有期徒刑1年6个月以内量刑。被告人的法定代理人则提出，对被告人处罚时，应当适用缓刑。

大化县法院经审理查明：韦某与被害人王某是同校同届同学。2012年9月10日晚，韦以王欺负了其亲戚阿贵为由，先后两次进入王的教室，打了王巴掌。第二次被打时，王与韦争执起来，二人约定当周星期六各自找人，到某网吧前决斗。

2012年9月15日上午，王到前述网吧上网，韦则到另一网吧上网。当天上午11时30分左右，韦来找王打架。韦找到王后被王推出网吧外，韦想动手打王时，王及其几个同学拿出随身携带的钢管要打韦。韦见状急忙逃跑，后被王追到上，质问该如何解决矛盾。韦应承让王打一巴掌后了结。王当即打了韦一巴掌，随后各自散开。

韦被打后，越想越不服，决定回家拿刀砍王。之后，韦回家拿了一把西瓜刀。在某网吧发现附近，韦持刀砍中王左手臂。随后，韦弃刀回家。

经医院诊断，王左手臂左侧尺神经、正中神经损伤；左侧肱二头肌、肱三头肌不完全离断。经法医鉴定，王所受伤势构成重伤。

2012年9月16日下午16时许，韦在父亲陪同下投案，如实供述了自己的主要犯罪事实。本案在审理过程中，被害人提起附带民事诉讼。经动员，被告人的法定代理人赔偿了被害人已经发生的治疗费用，王撤回其起诉。

大化县法院认为，韦某行为已构成故意伤害罪，依法应处3年以上10年以下有期徒刑。但实施犯罪时，其年龄已满14周岁未满18周岁，依法应当从轻或者减轻处罚。犯罪中，被告人仅砍被害人1刀，主观恶性不大，犯罪后能投案自首，依法可从轻或者减轻处罚。案发后，经动员，被告人的法定代理人已经赔偿被害人已经发生的医疗费用，依法对被告人可酌情从宽处罚。综合考量上述因素后，决定对被告人作减轻处罚。最终以韦某犯故意伤害罪，对其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六个月。

[争议]

 

本案的主要问题是：1.本案中，被害人是否有过错，人民法院能否以被害人有过错为由，对被告人作出从轻或减轻处罚的裁判？2.对被告人处以刑罚时，能否适用缓刑。

[释疑]（一）关于被害人在本案中有无过错，以及人民法院能否以被害人有过错为由，对被告人作出从轻或者减轻处罚的裁判的问题。

我国刑法并未把被害人过错规定为对被告人量刑时要考虑的因素，但在相关司法解释性文件中，被害人过错已被明确作为量刑的一个重要考虑因素，被列为与法定从轻处罚情节同等位置的量刑情节。根据最高人民法院专家法官的解读，刑法意义上的被害人过错，是指被害人出于故意，实施违背社会伦理或违反法律的行为，侵犯了被告人的合法权利或者正当利益，引发被告人实施犯罪或者激化加实行为危害程度的情形。

本案中，韦先后两次殴打了王。此前王是否欺负了韦，只有被告人供述，没有其他证据证实，故此前王是否有过错，无法认定。即使王曾欺负阿贵，因王的过错行为侵犯的是阿贵的利益，不能构成针对韦的过错行为。此为其一。

其二，2012年9月15日上午，王的行为固然违法，但因之前9月10日晚王曾被韦殴打，韦被打之前还曾要打王，后又同意让王打一巴掌，故王的行为并不超过韦某的预期，具有通过均衡双方利益受损程度以了结矛盾纠纷的目的，符合一般未成年人朴素的以暴制暴的认识判断标准，具有一定的合理性，行为的违法程度不能视为较为严重。

其三，打了韦一巴掌后，王便与韦散开，不再实施其他侵害韦利益的行为，说明王主观上没有非法侵害韦利益的故意。此后韦回家拿刀返回砍伤王的行为，与被害人王此前的行为不具有刑法上的因果关系。事实上，假如韦在王离开后，能意识到他与王之间的矛盾已然化解，就不可能再回家拿刀来砍人，本案也就不会发生。韦拿刀把人砍致重伤的犯罪行为，完全由于韦受错误意识引导发生。

综上，认定王在本案中实施了刑法意义上的过错行为，没有事实根据，人民法院不得以被害人有过错为由，对韦作从轻或减轻处罚。

（二）关于对被告人韦某能否适用缓刑的问题

我国刑法第七十二条规定：“对被判处拘役、三年以下有期徒刑的犯罪分子，同时符合下列条件的，可以宣告缓刑，对其中不满十八周岁的人、怀孕的妇女和已满七十五周岁的人，应当定告缓刑：（一）犯罪情节较轻；（二）有悔罪表现；（三）没有再犯罪危险；（四）宣告缓刑对所居住社区没有重大不良影响。……。”本条规定就是我国刑法关于缓刑适用条件的规定。其中，“没有再犯罪危险”是对犯罪分子适用缓刑的决定性条件。认定对犯罪分子适用缓刑而“没有再犯罪危险”应当以犯罪分子是否具有较强的自控能力为主要根据，犯罪分子有较强的自控能力，则可以认定对其适用缓刑“没有再犯罪危险”，反之，则不能认定。而犯罪分子是否有较强的自控能力，要从犯罪分子在犯罪过程中的表现和一贯表现来考查。

本案中，韦持刀砍人并造成他人重伤，依法应当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但其实施犯罪行为时，年龄未满18周岁，仅砍了被告人一刀；犯罪后，能投案自首，其法定代理人赔偿了被告人已经发生的治疗费用。综合考量上述情节后，人民法院决定对被告人减轻处罚，处以三年以下有期徒刑。综观本案被告人犯罪的所有情节，被告人的犯罪行为属犯罪情节较轻，且有悔罪表现，但从被告人在本案中的所有行为过程来看，被告人始终保持主动攻击的态势，其行为的社会危害程度逐步升级，证明被告人自控能力较弱，做事不计后果，人身危险性较大。在本案审理过程中，本院通过委托社区矫正部门调查了解到，被告人系在校学生，在校期间学习成绩一般，年轻气盛，遇事莽撞，法律意识淡薄。可此可见，被告人自控能力一贯较差，若对其适用缓刑不足以防止其再次犯罪，故人民法院在对韦作减轻处罚之后，并不同时对其宣告缓刑。

 

(作者系大化瑶族自治县人民法院副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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