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如桂正手握放大镜整理他的第10本茶叶专著资料。崔慧芬 摄
本报记者 王宴 崔慧芬
汉中是唐代“茶圣”陆羽所著《茶经》中记载的中国八大茶叶产区之一,但所产茶叶却被陆羽评为“又下”。沧桑巨变,时至上世纪80年代,汉中茶发生了根本性变化,一品品现代名茶相继问世。2007年,整合了20余种茶叶品牌的“汉中仙毫”跻身中国名茶行列,名扬海内外。汉中茶也由此从“又下”登上“金榜”。而造成此变局态势的大师,当是在汉中茶苑辛勤耕耘40余寒暑、“陕西名茶之父”的蔡如桂先生。3月27日,记者拜访了因脑血栓坐在轮椅上、年近耄耋的他。他戴上助听器,在老伴的“翻译”下,讲述半世纪的汉中茶经。
从0.68元一斤的老叶茶到6000元一斤的“汉中仙毫”
他出生于安徽省蚌埠市,1962年,受爱茶如命的父亲的影响,考入安徽农业大学茶业系。1966年大学毕业后,“文革”延误至1968年分配到安徽本地。当时,分往陕西镇巴茶区的同学忽患肝病,无法远行,重情重义的他在“毛主席的战士最听党的话,哪里艰苦哪里去安家”的号召下,主动申请与其对换。并豪情万丈写下:“学毕出师,看哪方瑰丽多娇!”一念成痴,自此,便与汉中的茶事业结下了半个世纪的情缘。
“茶者,南方之嘉木也,巴山峡川生焉。”陆羽在《茶经》中的描述,是蔡如桂对秦巴山区最初的印象。他怀着“开拓一片新天地”的壮志而来,现实却给他泼了一盆凉水。生活上的艰辛他还可以克服,但是镇巴“有茶无园”的状况却让他寝食难安:能见到的所谓茶叶只有用柴火炒得乌黑的老叶子,汤汁浓稠,味道酸馊苦涩;茶树或零星栽在房前屋后、土坎地边,或与白杨青冈混长、与野草野花杂生,茶农一年只采一次春茶,用“脚蹬手揉太阳晒”的传统做法,只图完成统购任务。当时茶叶价格是0.68元一斤。
南方嘉木就是这副尊容?他的倔劲犯了,自制炒锅和木盆,住进茶农家中,按照科学的方法选料、揉搓、烘炒、干燥……1969年试制的扁形炒青绿茶形状优美,香气馥郁,这使他大受鼓舞。
镇巴高山云雾的地域优势,宜于提高质量,培育中国名茶。他深谙产品知名度与其发展的辩证关系,便把主要精力投入名茶研制。他选择了海拔高、云雾几率高、无污染、水电方便的泾洋公社七里沟茶区作为实验场地。提出“逆向开发”理论,改粗采为精采,按名茶制作工序制茶。选定茶片、修剪茶树、研究资料……太困了,就顺手操起两个制茶的簸箕,翻过来往地上一扣,囫囵睡一会儿,夜里更多时间是靠着火龙坑的墙壁打个盹,鸡叫时分又拄着拐杖上山去。含辛茹苦数载,1972年,他终于研制出了第一品名茶“七里芳”,投入市场后卖到了18.7元一斤的高价,让茶农得到了实惠。1984年春前小试,制成“七里芳”鉴定样,同年11月通过茶学泰斗陈椽教授一行20余名专家的科技鉴定,由陈老命名为“秦巴雾毫”,开了陕西研制名茶的先河。他因此被外媒称为“陕西名茶之父”。1985年,“秦巴雾毫”连续折桂,凭陕西省第一个通过鉴定的名茶,进入了省人民大厦、中南海、人民大会堂以及北京王府井碧春茶庄,价格也一路飙升至360元一斤。继秦巴雾毫之后,在他的参与和指导下,全市名茶研发如雨后春笋,相继涌现出午子仙毫、汉水银梭、宁强雀舌、定军茗眉等名茶。
2004年,他到东京做学术交流时,日本有茶商开出了6000元人民币一斤的天价收购汉中名茶,条件是一个月需要一集装箱。当时汉中名茶品牌繁多,但各自为阵,势单力薄,无人敢接定单。由此,他积极支持市政府提出的品牌整合方案并参与修改和评审,历时3年,将全市20余个茶叶品牌整合为“汉中仙毫”一个品牌,实行“统一品牌、统一标准、统一工艺、统一标识”。2007年,“汉中仙毫”获批国家地理标志产品。“品牌整合是市场的需要,也是生产的需要,聚指头为拳头打出去,汉中茶叶在国内外市场的竞争力和影响力就会大大提高。”蔡老对记者说。
挺秀匀齐、嫩绿显毫、香气高锐持久、滋味鲜爽回甘,且富含天然锌、硒等微量元素的汉中仙毫,在北京历届中国国际茶博会上屡获金奖。2013年4月,在第31届巴拿马国际博览会上,获得绿茶类唯一金奖。2015年,“汉中仙毫”以17.35亿元的品牌价值,跻身中国茶叶区域公用品牌前二十强,成为汉中十大文化符号之一。
从“万字号”到“万元户”
由于性情耿直,敢做敢说,他被好友喻为“带刺的玫瑰”。对于茶树茶叶,他是行家里手,但是对于社会人情,他却是个“门外汉”。只要事关茶叶茶树,他常以“权威”自居,坚持己见,顶撞领导,得罪了不少人。1982年任镇巴县人大代表期间,他更是在大会上公开反对某位县领导毁林开荒种粮的主张。殊不知,灾难正一步步向他靠近。
1982年,全国开展打击经济领域中的犯罪活动。有人反映他花钱大手大脚,经常买好烟,买老母鸡。在食不果腹的年代,能过上这么好的生活,一定贪污了!来镇巴十几年,起码也贪污了上万元。于是,一顶莫须有的“万字号”帽子扣在了他的头上。同年9月,他被关进镇巴县监狱。
刚开始他非常气愤,但是转念一想,平时忙得脚不沾地,正好有时间看书学习、休息休息。在管教人员的帮助下,他重新学习了大学课程和有关茶叶的最新专著,连《新华字典》也一字一句来回翻阅好几遍。他不断思索,将十几年的实践升华到理论层面,对人间社会乃至万物天体都有了种通达的感悟。“如果这些感悟能量化为金钱的话,那我就是名副其实的‘万字号\’了。”蔡老爽朗地笑道。
而最让他魂牵梦绕的还是茶山茶树。1983年清明前,漫山的茶树都吐出了新绿的嫩芽,正是培育名茶的最佳原料,错过又要等一年!他心急如焚,两次打报告让管教人员背上枪押着他,白天上山做试验,晚上再回来坐监狱!虽未获准,但他对茶业的痴情程度可见一斑。
1984年,他在关押一年半后获释。蒙冤出狱后,几位在政界已有相当地位的同窗好友邀他回家乡去大展宏图,母校安徽农业大学的老师也热情邀请他回母校去主持学校茶场,妻儿都极力主张他回去。而镇巴的茶农听说他出狱,纷纷送来了母鸡、核桃、大米、腊肉……勤劳质朴的乡亲们眼睛里闪烁着感恩和希望的光芒。就在这一刻,他坚定地作出了一个决定:留在大巴山,带领广大茶农奋斗出一片新的天地,重写巴山新《茶经》。
这一奋斗,又是20余年。1988年底,他的冤狱得以彻底平反,他的劲头更足。他培育出汉中众多名茶,奠定了“汉中仙毫”的基础,为社会做出了特殊贡献。党和人民也给了他丰厚的回报:多次被评为市、县先进工作者;被选为县人大代表、政协委员、政协副主席、汉中市政协委员;晋升为高级农艺师,1993被评为终身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的专家,并获得国家科技部扶贫奖励基金奖……
“现在我的退休金每个月是7000多元,加上国务院特殊津贴和年节政府的慰问金,还有老伴的退休金,每个月都是‘万元户\’,如果不生病的话,也算是幸福的小康家庭了。”生性豁达的蔡老,对于现在的生活很是知足。同时,他也很感恩,念叨最多的是一路走来,给予他帮助的贵人:陈椽、王泽农、兰步新、袁广才....最感谢的,是从条件优越的蚌埠调到苦寒的镇巴,与他相依相伴50余载的妻子袁彩婷老师。
为茶立言,出版茶叶专著10本
“立足立业又立德,有用言行要立说;经验教训留翰墨,后人有心细斟酌。”这是他写的打油诗,也是他践行“人生三立”古训、为茶立言的生动写照。
2008年,68岁的蔡老在“超期服役”8年后正式退休。辛劳一生的他本可以含饴弄孙,安享晚年。然而对茶叶的感情初心不改,而且历久弥新,愈加浓烈,与茶深深结缘,茶成为他人生中始终不渝的精神追求,也开始了另一段茶情人生。退休后,他继续致力于名茶研究和栽培后辈。并将住宅命名为“茶庐”,每日门庭若市,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与老伴儿的空巢老人日子,也因之不显孤寂。
工作期间,他在生产实践中总结编写专业教材、讲义数十篇,利用采茶、制茶季节在实践中传授理论与技术,使机械制茶和高产密植茶园等茶叶科技得到普及和提高。现在,他将重点转移到茶叶的推广和品饮上,满足人们不断增长精神文化的需求。1999年,他的10万字茶学专著《茗饮之道》由陕西科技出版社出版,得到专家好评。中国茶学一代宗师王泽农教授称赞该书“既像古茶经、茶谱的续篇,又像一本现代茶叶百科全书缩微;既像一本茶学科普小册,又像一本文艺小品。”
近年,他潜心收集整理有关茶事文章,撰写科研论文百余篇,应约主编80万字的《陕西茶产业》,30万字的《汉中茶文化》。为了传递汉茶信息,普及汉茶科技,弘扬汉茶文化,发展汉茶经济,他克服脑血栓病患,躺在病塌上,坚持创办了陕西省茶学专刊《汉中茶谭》,以便与国内外茶学界进行学术交流和对话。去年,他呕心沥血撰写的《镇巴茶经》出版问世,成为全面真实介绍镇巴茶产业的专著,市委书记王建军在该书的序言中称蔡如桂为“汉中茶业的功勋者”。治学严谨的他对每篇文章都认真审编,戴上老花镜,拿着放大镜,一丝不苟地反复审校。正如他家墙壁上一副书法对联所写“一路躬行尊陆羽古稀依旧做茶痴”。退休十年间,他已编撰出版了9本书。记者见到他时,他正伏案编写他的第10本茶叶专著,拟命名为《汉中茶经》或《汉中茶叶志》。“写完第10本书,我的使命就差不多完成了。”坐在轮椅上的他笑着说。
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蔡老的人生就像一株茶树,一生甘于清贫,历经风霜雪雨,始终保持郁郁葱葱,在汉中茶事发展中持续奉献,散发出清冽持久的醇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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