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河记事

刘章建

从洋县县城出发，沿汉江河下行约四十公里的黄家营镇附近，汉江在这里拐了个大湾，形成了一爿奶嘴形的水域，奶嘴的两端各卧一个村落，奶嘴尖上是真符村，历史上曾设过“真符县”，素有点小名气，靠近公路，交通还算便利；奶嘴凹凹里端，是个小村落，称作李家河，出入靠过河，渡口就设在湾里，一叶小舟，上下千年，成为村里一应生灵、物资和对外交流的唯一通道。

农历乙未年初伏头上的一个清晨六点，村里在外打工的小伙李小灵探家归来，也并不闲耍，重新操持起家里的两架船，“水鬼”似的威风凛凛地站在船头收网。间或，扯一把网，一咕嘟一咕嘟灵巧地搁在小仓里，一串串水珠就精灵似的落入水面敲打起水泡，水面上就溅起一连串的银珍珠；间或，竹篙一点，奋力一撑，小船箭射出五六米远……七点刚过，近百米的粘网已经全部拾掇完了。各种各样的小鱼儿就差不多五颜六色地摆在船舱乱扑腾了：什么大眼睛、沙棒、鲈鱼、黄刺骨、镰刀鱼、桃花鱼……应有尽有。尽管这些小鱼的个头和斤两似乎都微乎其微，但，它们总归是鱼，最便宜的卖一块多一斤，好点的一斤也能卖个三五块钱。

等李小灵把这一大网七八斤小鱼儿倒入门口的塑料盆里的时候，李小灵的父亲李老伯也已经在院坝剁了一小堆桦林柴了。老伯早年泥里浪里的，患了病，腰杆不太好，下不了水了，还是在土地里刨食奔命。

老伯悲凉地说：“你看，这家家门前的菌棒都朽烂了，户户屋后的舟船都皲裂得能当柴烧了……谁家不是房前屋后果树成林？哪户不是地肥苗壮？各样出产样样不缺？唉，没法呀，交通影响了村里发展。……略微有半点能耐的，都走了……这河啊，救了村子，也害了村里人，把我们隔在水这边。熬不住了……”

听见老汉絮叨，一个少年从堂屋探出半个头，侧脸看了看，木然的快速缩进去。老汉呢喃，小崽娃心早就野了，放暑假回来才两天就吵吵进城回学校复习呀！

顺着宽不赢尺的土路，我把小村转了两遍。这个方圆两公里的小山卯卯上，横七竖八地零散居住着二十来户人家，大多都人去屋空，院坝里长满杂草，就连入户的小径都

几乎无法下脚了。门

前的木耳棒和香菇架

坍塌得七零八落，手

一捏就掉木渣，房后

偏厦靠在土墙的舢板

上，桐油和腻子早就

剥落了，只有几根船

钉似乎还在竭力地维

系船的意志。

村里不养狗。这

是我发现的一个怪

象。其实，不用问为

什么，在这样一个古

老的村落，一个从前

半耕半渔的河湾，道

不拾遗，夜不闭户，是

必然——一只扁舟，就

阻挡了所有的入侵，

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呢？

太阳照在江上，水面升腾起缕缕水雾，朦胧中，我好像看见当年几十只渔船收网的热闹景象……一刹，雾散尽，江面上只有几只灰鹤抖落的羽翼装模作样地漂在水上，也许是拼力地要飘到汉口去逛逛吧。

听村里人说，移民拆迁的政策已经来了，新的安置点正在加紧建设。到那时候，李家河的人就重新有幸福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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