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年来笔一支

李振峰

王世镗（1868-1933）是从汉中走出的中国近代书坛章草大师。

三千年来，中国文字逐步由繁到简，书写也由慢到快，实用性与艺术性结合日渐突出。汉代草、楷、行书从隶化出，草书初兴，名曰章草，笔画相连，字字独立。规矩中有洒脱奔放，灵活中蕴端严大气。至明时，章草渐行渐远。甲午战争后，日本书界称其章草水平已非中国人能及了。王先生慨然赋诗：“佉卢飞舞遍人间，片甲已从东海还。赴急原非无国字，汉章雅命合重颁。”经几十年潜心苦研，王世镗为中华书法的发扬光大和崇高地位作出了卓越贡献。书坛巨擘于右任评价：“古之张芝，今之索靖，三百年来，世无以并”。1994年，《中国章草名帖精华》出版，认定了汉代以来的二十位章草大师，王世镗是近代唯一入选人。

王世镗书法成就当然源于他毕生研习探索，还得益于一个家庭、一处地方、一位伯乐。1868年，王世镗出生于天津一官宦家庭。英法联军入侵、建立租界、“天津教案”、“八国联军”等国耻事件，是他伴随终生的惨痛记忆。年轻的王世镗与维新人士唐才常多有往来，还可能参加了“公车上书”。1902年，王世镗投奔安康县令兄长王世瑛。官宦家庭使他积淀了丰厚国学，他还研习了战国简牍、秦篆汉隶、北碑南碑、晋行唐楷等和章草名帖，为登上高峰打下了坚实基础。

成就王世镗的一处地方就是汉中。1912年王世镗出任民国定远厅（镇巴）知事，厅志载，他组织民众加高河堤，未完工被调离，写下李冰治水名言：深挖滩、低凿堰、遇湾削角，逢正抽心。新知事刻碑竖立于龙王庙。王世镗分别于1914年、1916年担任褒城县知事和西乡县代理知事。1916年镇巴改厅为县，王世镗再任知事。1917年，他完成了《章草草诀歌》，此为他章草第一个高峰。时由镇巴乡绅张澄亭出资刻石，可惜“石粗工拙”拓20余册后废弃。由于王世镗书法太好，百年书坛无人能出其右，1925年，此拓本被闽人卓君庸除去标题款识印售，伪托明代人所书，反诬王世镗“窃为己有”。1987年天津古籍书店又据卓氏版本印售，经钟明善先生（中国书协副主席）和汉中书法名家徐毓泉、钟林元等公道辩诬，1996年2月，天津古籍书店专印《说明》，至此，长达70年的离奇案方落帷幕。

1918年后，王世镗脱仕，在汉中莲花池畔定居。20年前，时86岁的赵介明（与王世镗有亲戚关系）对王蓬先生说：“都说王世镗书法不得了。人家下的啥功夫，他成天练字。还节约，四川黄纸一买就是几挑，没多久就写光了，还是两面都写。”

王世镗才学深厚、眼界很高，他论书诗可见其志：“不经意间妙天然，岂在规矩点画间；读得奇书千万卷，自能言下悟真诠。”1928年，他章草手书《稿诀集字》，全文308句1500字，大作一出，好评如云！汉中道尹阮贞豫主持，其幕宾程履端筹资，精选石料、刻匠，并请汉中书法名流沙品三、张士如、岳渊亭、杜勉常、王韫山、胡介人、张叔亮、徐泽生、程履端9人注释，刻石镶嵌于城北哑姑山宝峰寺内。因远离市区，躲过了日本侵华飞机轰炸和“文革”灾难。1978年完整移嵌于汉中博物馆碑廊。《稿诀集字》问世，是王世镗登上章草巅峰的重要标志。环顾海内外，已无人能达此造诣了。

王世镗汉中定居，可能因三：一是汉中有石门十三品。公元63年汉明帝下诏凿通褒谷口长达15米的隧道，时称石门。官吏、文人题咏镂刻石门内外山崖，多是书法精品。当年，王世镗看到百方原始摩崖，肯定多次俯仰抚摸、吸取精华，他由衷感叹：“方窥得汉魏嬗递之源。”二是汉中有好环境。汉中历来文事昌盛、书风较浓，与他交好有一大批文化名人，还有道尹阮贞豫等长期相处融洽。三是家道中落、生活窘迫。

于右任先生是王世镗的伯乐。于公初见王《章草草诀歌》认定是古人所为，今人断无此手笔。1933年一天，于右任先生到南京瞻园路张熙园的古董店，看到王世镗《章草草诀歌》和联系的信封（王手书汉中南郑莲花池九号），即托张代请王。张经褒斜道（时无公路）到汉中，王世镗携长子爱女同张往南京。到南京于公馆，于称王老师，王肃立说：“鲁生德望过浅，谬许朋友已属僭越，请直呼世镗为宜。”于右任说：“我俩结为良友吧。”于举荐王为监察院秘书，月薪300元，把王长子安排在审计部任会计。于尽出所藏书法名帖供王观研，还为王举办书展，政府官员及各界人士争相观摩，车水马龙、交通堵塞，展品迅速售完。天命无常，王当年10月病倒，11月4日辞世。于右任先生亲择墓地并手书碑文。

汉中没有忘记王世镗，王蓬、徐毓泉、王景元等多人撰文纪念。镇巴一文化公司拟建馆为其塑像，并和笔者进行了审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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