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坪行 □费秉勋

上个月末，我有幸同一群作家去了一趟黎坪。经过南湖，风物绮丽，浩渺的湖面又屈曲多姿，涤人尘劳。湖边的丹桂染成一片橙色，在眼前迤逦展开，空气中弥漫着幽香，扑鼻的醉人。这种软绵绵的南国情味，就逗出人的小资遐想。可在这里只是片刻逗留，汽车很快就开始了三座大山弯弯曲曲的上下跋涉。听说黎坪是一方仙境，但仙境能等闲到达吗？有的人眩晕了，有的人呕吐了，就都忍着不适等待着到达仙境。翻了一座山，又翻了一座山，翻到第三座山顶，再下行时却下得更低，预示着事物变化中美好的来临。慢慢见到了房子，响起了淙淙的水声，周围四山的树木密起来，美起来了，黎坪终于到了！

据资料显示，黎坪景区的景点有一百六十多处，但我只能就自己去过的景点说说我的感受。我总结黎坪景色，一是奇特独有，为他处所无；二是铺展得很开，品类之多不是短时间内可以观赏完的；三是多种景点的美感特征拉大了距离，在几天的游览中始终有新鲜感，不会产生审美疲劳。

这些景点以黎坪古镇为中心而散铺于西流河两岸。因为远离现代文明，就留住了最纯朴、最原初态的自然之美。水是无比的清澈，山上有许多我从未见到过的野果，那地貌也像未离闺阁的处女，从内到外未经受过外界的惊扰和触动。在剑峡，由于激流千万年的冲刷，把河谷的花岗岩石造就成几百米的长槽；走进被称之为“海底石城”的山里，宛如进了林立的古堡建筑，石柱、石墙，壁立千仞；“街巷”、“衚衕”，曲径通幽。甚至有一块立在那里的巨石，像一个巨型的人脑，被标为“智慧石”，中国人深受交感巫术思维的影响，游人中有许多人上去抚摸，企图借这一摸使自己的脑子聪明起来，我在心里暗暗讥笑他们。

我和游伴在向导的带领下，还进了一个才发现而正在开发的溶洞，这个溶洞不是单一走向而是开放状的，向四处放射而去，路径或高或低，变化无穷。下有深水，可以行舟，上有“天河”，长似银汉。更神秘的是洞内曾有人类活动的痕迹和版筑之墙。这是一个巨大的、观赏性强、有研究潜力的溶洞，它的规模、特性、自然人文价值，都超越了陕西省的其他溶洞。

在黎坪，使我最受震撼的还是2008年出现的新景，现在被命名为“中华龙山”。这个新景的出现，本身就带有极大的神秘性。老子曰：“无，欲以观其妙；有，欲以观其徼。”人类应从“无”中观察“道”的奥妙，从“有”中体悟“道”的端倪。造物无比巨大的创造力，绝非人力可以比拟，甚至为人类想象力无法企及。2008年的汶川大地震，震感波及香港和东南亚，六万余人在这次灾难中丧失了生命，这是整个中国人的一次灾难，这种历史痛感会保留很长的年头。就是在这次大地震中，黎坪大山中震出了龙山。那是一些巨大的岩石，构成了整整一座山。从这些岩石中夹杂的海底生物化石看，这座山原来是海底，山海是怎样升沉的，我们真不敢想象。现在让我们赏心悦目的龙山，原是无比强大的地壳运动的杰作，就像《诗经》上所说：“高岸为谷，深谷为陵。”于是就造就了这样的奇迹。如今我们去看龙山，这些各种形态的红褐色的巨石上，有着整饬的龙鳞花纹，就像画家用巨笔勾染出来的，使得一座山上下有一条条巨龙腾跃飞动，撼人心魄，招得旅游者、户外探秘者、摄影者……像候鸟似的往这里飞。据地质学家研究说，这种地貌是四亿多年前的奥陶纪地质运动中形成的。我想与那样的宇宙变动相较，现在的地震便是小巫见大巫了。

我们再把话回到黎坪古镇。我们是最后游览了这个古镇，从这里离开景区的。

黎坪古镇是一个小盆地，周围排列着温和的清山，一条河从丘陵地形的古镇中间流过，河岸边生长着多姿的杨柳和坚长的莎草，肥沃的耕地和住户环绕在河的两岸，因为河的弯曲和丘陵的起伏，你并不能对全镇一览无余，而必须探寻经行和越过河上的浮桥，才能了解各部分景致。我们在清澈的流水里洗脚，在干净的河滩里拣石，可以看到几只鸡悠闲地在河边的树丛中徜徉。有人跑过桥穿越小径到住户家里串门，乡民热情地招呼他们围火塘。这些人家的火塘周围，都挂满了一吊吊褐色的熏肉，你觉得这里的乡民闭塞而闲适，就像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而屋场上却随意地放着许多现代化工业品。

说黎坪必然要说到一个人物，就是安汉。真想不到，在南郑早年还有赴法国留学的人，他和周恩来、邓小平都相识，学的是农垦专业，回国后曾任国民革命军第四集团军农务处主任等职，1940年任黎坪垦区管理局局长。安汉的功勋应当永载史册，他在黎坪这个弹丸之地，抗战时期却收容战区难民三万多人，垦荒六万余亩，修建房屋四百余间，建立了学校、图书室、医务所、邮政所等。就是这样功勋卓著的人，却被恶势力暗杀。我站在黎坪垦区管理局的旧址上，望着留下来的破败的安汉办公室，对这位我认为的英雄无比怀念。二十世纪六十年代黎坪的知识青年垦殖活动，要追寻其历史根由，就可以追到四十年代的黎坪垦区和安汉。

老年悠闲，近年来去过许多地方，但对黎坪总是不能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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