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传奇郙阁颂

刘娟距略阳城西约10公里处徐家坪镇街口村白崖旁，嘉陵江边，危岩高耸，江涛涌流，这便是郙阁故里。经历了近两千年风雨的洗礼后，当年的郙阁栈道仅仅剩下了一些石穴涡痕的遗迹，但在残壁断石上，却因一通郙阁颂亦叫“汉武都太守李翕析里桥郙阁颂”的碑刻，而千古风流，扬名中外。

这是一通什么样的摩崖石刻？当我好奇地走近发现，它的瑰宝，都珍藏在岁月书写的馈赠里，留下了这嘉陵山水的传奇。

一说起郙阁颂摩崖石刻，不能不说它的艺术人文价值。这才是郙阁颂辉耀千古的密码。

郙阁颂镌刻于东汉灵帝刘宏建宁五年（公元172年），是为歌颂纪念武都太守李翕修析里桥和郙阁栈道而刻石的一通颂德碑。全文472字，句式整齐，古朴自然，早在魏晋南北朝就有盛名，现为国家一级文物，凿迁至略阳灵岩寺博物馆。该碑与同处于秦岭南麓汉中褒谷的石门颂、甘肃成县的西狭颂，合称为“汉三颂”，是东汉摩崖刻石隶书的珍品。

虽然郙阁颂的书、刻者不过是奉命而为，其地位声名也不显，但清人顾南原的《隶辩》隶书字典，全书仿录郙阁颂中的汉隶者，就达一百二十八处，郙阁颂在中华汉字书坛的地位，可见一斑。在艺术上，清人王昶《金石萃编》卷十四说：“《郙阁颂》……碑文斐然可诵，书亦方正挺健，出于汉德、子长之手，二仇盖皆深于文学者。”清人万经《分隶偶存》对其书亦有评价：“字样仿佛《夏承》而险怪特甚，相其下笔粗钝，酷似村学堂五六岁小儿描朱所作，而仔细把玩，一种古朴、不求讨好之致，自在行间。”近代康有为在《广艺舟双楫·本汉》云:“吾尝爱《郙阁颂》，体法茂密，汉末已渺，后世无知之者。”

当代汉上著名历史文化学者郭荣章先生，对古今学人著录的郙阁颂品读感受后，细化归并为四类，进行了详细解读。当代文化学者肖云儒说：“一个民族的历史文化也无一不是从源头上写起的，从一道沟一方土起笔的”；“郙阁颂等汉三颂让我见识到了摩崖石刻，想想我们祖先当年，为了摆脱贫困，所做出的坚韧不拔的努力，这努力永铭石壁，这努力正是目前我们应该传承秦蜀故道人文精神重要所在。”可见，郙阁颂等“汉三颂”的艺术人文等价值，为古今书家、文人们所津津乐道，且常说常新。

二说起郙阁颂摩崖石刻，不能不说它所在故道。某种意义上，这故道是郙阁颂等“汉三颂”文物珍品产生的重要自然条件。

“溪源漂疾，横柱于道。涉秋霖漉，盆溢滔涌。涛波滂沛，激扬绝道”，此为郙阁颂的原句。秦巴天堑，沟壑万仞，水流喘急，交通不畅，出行艰难……但千百年来，人类渴望交流，发现未知的天性，没有因为这南北版图之间，横亘绵延的秦巴山脉而改变。先民们用智慧和汗水来发现和改变脚下的土地，不断开拓生存的空间。在这重峦叠嶂中，烧石凿孔，剪木凿岩，把心愿和梦想，在山水相连的栈道中，一寸寸向前写满，先后建成了多条官驿大道穿越秦巴山区，连通秦岭以北的关中地区和以南的长江地区、巴蜀成都平原，这是古代交通史上的一大发明，它有一个如今打算申遗的名字，秦蜀故道。在这些古道中，作为川、陕枢纽的嘉陵道，是唯一的一条水陆兼利的通道。

著名作家、“文学陕军”重要成员之一的王蓬先生，对于古道上的郙阁颂这千年国宝，略阳的文化符号，他著文称扬其为“历经沧桑的嘉陵瑰宝”。

三说起郙阁颂摩崖石刻，不能不说到它的时代风气和地域文化特色。

任何一种文化的表现，都有时代的影子，都是一方水土孕育下的产物。正如黄宾虹先生所说：“古今沿革有时代性,山川浑厚有民族性。”

史载，“灵帝好书，征天下工书者于鸿都门，至数百人”。汉灵帝“好书”引发下的社会风气，在一定程度上也激发了人们对书法艺术的热情和鉴赏能力，使得书家群体涌现成为可能，为郙阁颂等名碑的出现奠定了社会基础。而以摩崖形制出现的郙阁颂等，其书者和刻者皆为名不见经传的无名之辈，然汉隶之风神韵味却跃然石上，也可见东汉书风大盛，水准之高妙。另外，在郙阁颂里也能感受到氐羌文化的因子。

两汉魏晋时，略阳和天水是氐羌族主要聚集区。略阳汉时属武都郡。两汉时期，即设置郡县把氐羌等少数民族也纳入了汉王朝的统一管辖。从出秦连陇达蜀的地理方位看，略阳又是西部氐羌和汉民族的文化交汇点，也促成了汉文化向氐羌区的传播以及之间的相互融合，既有汉文化的精华，又具氐羌民族的地域特征。在郙阁颂的碑文上重视规则、对称、条理和直线，又折射了书者推崇汉文化儒学下的中和之美的观念影响，通篇质朴之气中又涵儒雅的汉风,其书法风格正是氐羌人“自然崇拜”下，纯正自然、质朴无华生命的真实流露，有着别具一格质朴雄浑的神韵。

四说起郙阁颂摩崖石刻，不能不说与该颂有关的碑主、书写者等人物，他们才是山水传奇的缔造者。

郙阁颂与邻县古称同谷今称成县的“汉三颂”中另一名碑“西狭颂”摩崖，联系密切，其产生条件极为相似，同为歌颂纪念武都太守李翕而刻，同一个人撰文，同为摩崖，又同一地域，前后相隔不到一年。西狭颂颂他修整西峡栈道之功，郙阁颂颂他临江架设桥阁之德，书风汉隶八分也相近。这些，使碑刻具有了某种关联性和指向性，不由得使人浮想联翩。

郙阁颂歌颂的碑主汉武都太守李翕，后汉书无记载，但早郙阁颂一年的立于东汉建宁四年的甘肃“黄龙碑”云，“汉武都太守汉阳阿阳讳翕字伯都，天资明敏，敦诗悦礼”。阿阳是汉县名，属汉阳郡，今甘肃天水境内。郙阁颂也颂扬他“克明俊德,允武允文。躬俭尚约。化流若神,爱氓如子”，可见此太守公是一位知诗书懂礼仪的“文化人”，也反映出东汉儒学在氐羌区域的影响,“香风有邻”的儒家纲常伦理已深入人心,成为衡量官吏准则的有力证据。

郙阁颂文中“从史位下辨仇靖字汉德为此颂。故隶下辨仇绋字子长书此颂”，故为仇靖作文，仇绋书。清王昶《金石萃编》卷十四说：“《郙阁颂》……碑文斐然可诵……出于汉德、子长之手，二仇盖皆深于文学者。”这是多么公允的评价啊，只可惜，郙阁颂碑文已有些残损而漫漶不清。

这历史文化源头的风景啊！这历经沧桑的嘉陵瑰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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