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略阳

■刘紫剑

如果把象山说成略阳的父亲山，八渡河应该就是略阳的母亲河了。车子沿着河床，拐了几道弯，就到了下榻的酒店，也就是城中心。

当晚转了，第二天公务之余再转，就觉得这城是真小。

城小，还被山水切割成不规则的几处。整体山形水势呈“π”形，略阳城就在左下方的那条腿两侧蹲伏着。靠山沿河，各修了一排楼房。老楼都不是太高，六七层居多。楼房都是因地制宜去盖的，尺寸不会统一，普遍显得单薄。靠山的这一侧紧挨了山，连窗户也省了。沿河的那一侧楼房外墙与河道齐平，楼上有女子探头看看，“哗”地倾下一盆水，八渡河连浪花也懒得翻，匆匆赶自己的路。而街道狭窄，道路弯曲，就更显出拥挤。汽车不敢敞开了跑，摩托车就多，大长腿的姑娘坐在后座上，还没看清长相就一阵风扇过去了。

而总有些特别，当晚在桥上，看到有人放了长长的线，蹲在栏杆间抽烟。河岸总有两层楼高吧，我在旁边看他抽到第三根，耐不住性子，问，这样——也能钓到呀？钓者翻我一眼，一声不吭，面无表情，用沉默回答我：废话！

我悻悻回到酒店，把刚拍的夜景发到微信上，立时就有朋友回复：略阳啊，有个钢厂，可把那地方害苦了。第二天问了人，说钢厂停了，2014年的年底停的，停了是好事呀，有它在，天是灰的，水是黑的，山上的绿色都有气无力。

而第二天一大早，我就看见青翠的山色，从四周环抱过来，几乎每座山峰，都被薄薄的云雾覆盖——很美呀。而美总是短暂的，太阳一出来，云雾一收，也就泯然于众矣。

站在城中心四面看，东是凤凰山和狮子山，西是雨山，南是南山，北是象山。以动物为名的，原来的山形都有着动物的形态，而现在，是一点也没有了。尤以象山为甚，大象的象。当地人说以前很像的，老城就在象山脚底下，城市在不断地扩张，就不断地挖山盖楼，先是大象的鼻子不见了，再是大象的脸被扒了，现如今，就留了多半个大象的身子。

神奇的是南山和雨山，原来叫作男山和女山，传说这两座山异性相吸，看起来是一年比一年靠得近了，就给它们改成谐音，还在南山的山腰间，也就是一个人肚脐眼的位置，修了个塔，镇着。

明白是个传说，还是不喜欢这样的做法，为什么要人为阻拦万物的天性？！我特意爬到塔跟前，狠狠踹它两脚。塔自是岿然不动，我抱着脚脖子吸凉气。这是清道光年间的建筑，仿效唐朝的风格，六棱七层密檐式实心砖塔，也就十来米高，维护挺好，快二百年的一个建筑，找不到一处破损。站在塔身处看县城，隆隆市声，滚滚红尘，一览无余。

新修的楼却是高，一个一个遮挡了视线。包括我说的那几座山，都看不见完整的样子。想看整个的山形水势，得要足够的高度。塔身处也不行，有人给我指凤凰山顶，说那是全城的最高点。我仰头看看，这次行程紧迫，只能留个遗憾。

据明代《游寺记》载:“时过午， 即不见日，盖山高云障，此略阳之得名也。”而我看到的山，既不高大，也不险峻。想必几百年了，山在不断地往下扒，楼在不断地往高盖，古人和我，即便站在同一个位置，看到的也不会是同一番景致。

查资料，略阳县二十多万人，一小半都挤在这六七平方公里的县城——什么概念？也就是说，略阳的县城人口密度，可以和中国最发达的东南沿海城市群媲美了。

人多，房价就贵，每平方米过了三千，还在不断往上走。然而，菜价也贵。

菜也贵！凭什么？

山上都被封山育林了，菜就只能从八十公里外的勉县往过送。

我摇摇头。还好特色小吃不贵，首屈一指是罐罐茶，找到当地人开的正宗小店，说是“茶”，其实和饮料一点关系没有，类似于北方常吃的油茶（也叫炒面）。黝黑的陶罐吊在堂屋中心，下方是一个大火塘，火塘里是碗口粗细的木头，都被截成尺来长短，三四根架在一起，哔哔啵啵地燃烧。火苗子放肆地舔着陶罐，陶罐里的水就咕嘟咕嘟地冒泡，近前一嗅，胃口大开，原来这水里放了茶叶、荷香、小茴香、葱姜、花椒、大香、草果、桂皮等，熬到香味扑鼻，把调成糊状的面粉慢慢注入罐中，用特制的长筷不断搅拌，煮沸后盛入盆里，就可以食用了。根据个人喜好，可加入事先炒好的核桃末、鸡蛋花、豆腐丁、油炸黄豆、锅巴、麻花等作料，加一种作料被称为“一层楼”，我自然是来者不拒，多多益善，还抱怨店家提供的碗太精致：你自己吃，也用这么小的碗？

于是换成大碗，一气干掉三碗。于是返程的车上，我打了一路的饱嗝。同行数人笑，讥曰：一路风景，一路浓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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