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的椒溪河 □紫 慕

早年常随伯父去一位丹青妙手的书斋里做客，逼仄的老巷子，阁楼古朴苍黄。老街青石泛光，弯弯转转。有一次，不经意就被老画家墙壁上那副徐悲鸿的联攫住目光——白马秋风塞北，杏花春雨江南。少年的青葱世界刹那被这美丽的句子照亮，杏花春雨的诗意江南瞬间便在心上氤氲绵延，恍惚之间，少年已轻舟飞渡，直下江南去了。

雨后的傍晚，椒溪河夏风清凉。西天如锦的霞光，倒影在潺潺流水中婀娜摇曳。在这八月的向晚，日落长河，椒溪河静静地伸向苍莽的远方。

当我将那一段关于江南的少年旖旎心事说与小渔时，她表情恬淡，温暖安详。小渔是一位本土画家诗人，画风淡远，诗如清露。她一直对我说：“带你去椒溪听风。”

椒溪河全在小渔的画里：椒林苍幽，林间细流涓涓；树下椒篮野花，水边女孩独立，碎花衣衫，眼眸含情；高天云淡，青山连绵。这里地处秦岭南坡腹地，距佛坪县城仅五六里，曾以一片花椒林闻名。我在心中默念，那一片深密的椒林究竟藏着多少小渔的故事？祖辈们耕耘的汗水，老石磨对生活不知疲倦的日日歌唱，阿婆门前为小渔梳辫的温暖记忆，还有小溪边蜿蜒向远方、被雨雪层层覆盖的小渔儿时的足印。

我打开手机地图仔细端详，分明看到眼前的椒溪河在不远处流入子午河，再汇同子午河一道涌入汉江，最终在汉江浩浩荡荡的浪涛中穿越大半个国土奔向梦中的海洋。

正遐想着，就被流水中的一片落叶吸引了。许是近日的几场雨，河水涨了几篙，也比平日里欢快了很多，小叶子在流水中忽高忽低地荡漾，再被这水面上清凉的微风鼓动着，欢喜地一会没入一个漩涡里，一会又调皮地露出脸来，刚要大呼小叫一声呢，又忽地被一块水中的大石头挡住，它生气了，拼命地左右奔突，大石头就像山中不愿它私逃的老人，任它怎样地使性子，耍脾气，依旧对它依依不舍地安详劝慰，最后看到小叶子几乎要哭了，大石头这才无可奈何的一声叹息，任它逐水而去了……

此时，石头上的那只左顾右盼的白额燕尾雀跳起脚来，三下两下地，一展翅，扑棱棱一声，朝着水边的苍山绿海飞去了。它读不懂小叶子的青春心事，大约在心底里正鄙薄小叶子的无知无畏呢。

大秦岭，你的心中究竟藏着多少多姿多彩的心灵世界呢？

夕阳已不知何时没入了山林，一弯月儿静悄悄地挂上林梢，像一个恬淡羞涩的少女，像我身边的小渔。远处古朴的椒溪桥变成了一道黑魆魆的影子，椒溪河在银色与墨色的光影里静静地兀自流淌。世界与它只是一次命运中的不期而遇，无论彼此相拥或凝望，最终依旧要各走天涯。

安坐在这无边清澈的世界里，心如水洗，万念皆空，不知今夕何夕。那些纠缠半生的生与死，梦想与幻灭的万千种种都消隐得无知去处了……

太久没有如此动情地凝望过一条河了。今宵两岸华灯曼妙，东山之上光影婆娑，这都是椒溪河滋养沐浴过的万千生灵对你绵长的怀缅与赞美的升华。此时，山岚清风，日落长河，雁过东山，月上林稍。这如诗如画的人间仙境，此生何须一场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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