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香往事张溢

凉意日深，秋风阵阵，街头满载青桔的货车前总是人影绰绰。那堆积如山般的秋桔，带着墨绿的新叶，或黄或绿，或黄绿相间，闪烁着油色的光亮，流溢着酸甜的味道，只需一眼便蓄满了香香的口涎……这是中秋之后北方城乡菜场独有的风景。

对于生活在北方农村的孩子来说，桔子绝对是一种陌生到极点的高档水果。童年时第一次知道桔子，是因了过年难得吃到的点心，那里面或青或红的细小的有着特殊香味的小果丝，便是桔子皮做成的。再后来，在语文课本上学到冰心的《小桔灯》，才对桔子有了朦胧的概念。在老师讲课的时候，我们贪吃的思绪早就飘到课文中的重庆，想象着桔子是什么样子？有多大？是什么味道？怎么还能做成灯笼？它透亮么……有大胆的学生便举手问老师桔子的颜色味道和成熟季节，老师却嘿嘿笑着说：“我也没见过桔子，更没有吃过桔子！”

十岁的时候，我第一次看到了真实的桔子。那年中秋，同桌在煤矿工作的父亲带回了泛着青光的绿色桔子，当他课间在教室剥开仅有鸡蛋大的桔子那一瞬，一股直冲鼻腔的香气便弥漫了整个教室。同学们装着什么都没有发现继续着各自的游戏和交谈，我仗着和他关系好，悄悄在耳边请求他分我一瓣尝尝。他爽快地答应了，然后剥开一个新桔子大声喊道：“张三益，你不是要吃桔子哩么？给你！”“我不吃！”听到那带有炫耀口气的呼喊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看都没看他起身就走出了教室。同桌手里捏着桔子，顿时石化在了那里……那年春节，父亲在省城工作的学生拜年时带来一瓶桔子罐头，让我终于尝到了虽然不是真实桔子的味道的味道。但是，没有经过加工的桔子到底是怎样一种清香和可口，却成为悬在我心头渴望解决的谜团。

十七岁那年秋天，在远赴汉中求学时我第一次吃到了魂牵梦绕的桔子。国庆放假，我们应邀去城固的同学家里做客。她家附近的丘陵上，大片大片的桔子树上却没有一个桔子。问及桔子的生长和成熟季节，她却一头雾水说不出个子丑寅卯。从山上下来，我们便去柳林镇空军机场看飞机。军事重地严禁入内的警示牌威严地竖立在机场门口，却没有卫兵把守，楼房里的士兵也对我们的进入视而不见。宽阔的停机坪上停泊的三架小飞机，我们走向最近的一架，满怀敬仰地凝视着火红的军徽，心潮彭拜地抚摸着洁白的机身和粗壮的起落轮胎，心里满满的全是激动。但是在离开的时候，两个士兵却慢悠悠从房子里出来义正词严地将我们截进一间房子。那明显是一种取乐和调侃式的审问，大约的确是他们寂寞单调的值守时间无法打发。因为被收走了证明身份的学生证，我们只能一遍遍地认错和哀求。两个小时的猫鼠游戏之后，我们又没心没肺地雀跃在稻香盈盈的田间小路上。为了抹去机场扣留事件的不快，同学歉意深深地向她穷困的父亲要到五元钱请我们去小街买桔子。分到一枚扁圆光滑黄绿色包子一样大小的桔子时，清爽扑鼻的桔香冲开了记忆的大门，看着橙黄娇嫩透明的果肉我涎水盈口却不忍下嘴……那一瞬泪水竟然悄然出眶。每到寒假，汉中街头的菜场满是故乡不可能见到的青葱蔬菜水嫩生姜和橙黄蜜桔，而我却必定要在回乡的行囊里装上十斤桔子，除过给亲人尝鲜剩余大部都会在贫苦的小街集市上出售，以换取开学时我返程的车票钱。

转眼间，时光飞逝二十多年，城乡市场和交通环境发生了巨变，超市里连天涯海角的龙眼、火龙果、榴莲都不再是稀罕物，桔子就更是品种繁多一年四季都在出售的平常水果。而我，却总是最最喜欢秋日里那青黄色的桔子，买回来却也大多时候只为观赏闻香，可谁又能否认她大众化的面孔和甜蜜的味道，不是当年诱惑我们走向广阔人生天地的因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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