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英语”之后——阳朔二十年外语市场生存状况扫描

?传统食物最能体现传统文化。图为外国学生正在体验包饺子。

阳朔西街吸引了众多英语国家的老外到此旅游、工作，这成为当地英语培训学校一大优势。记者唐侃摄

图为阳朔一家英文书院课堂上的一景。

导读：“我热爱丢脸，我热爱犯错误！”“讲一口流利的英语，随便考高分！”“让三亿中国人讲一口流利的英语，让三亿外国人讲一口流利的汉语！”……如果要评选上世纪90年代标志性事件，“英语教父”李阳的“疯狂英语”不应该被剔除在外。

在“全民外语热”的同时期，外国人“扎堆”的阳朔，也成为了众人心中的最佳外语学习基地。最具说服力的一个例子，就是能用十一门外语交流、自学成才的农村妇女徐秀珍(人称“月亮妈妈”)。而有数据表明，在最“鼎盛”时期，阳朔外语培训学校一度多达30家。而短短几年后，培训学校的数量锐减，到今年只剩下3家。是大众已经回归理性？还是阳朔英语学习的优势不再？“疯狂英语”之后，阳朔县外语市场现状如何？是否还能逆袭，再“疯狂一把”？

□本报记者韦莎妮娜汤世亮

“疯狂”的年代

“Don＇tbe shy.Speak English loudlyand crazily！”

这是1998年4月30日的上午。故宫太庙前，北京的春天被几千人声嘶力竭的齐声呐喊惊醒。

一条条向上高举的手臂、一张张因为澎湃激情而扭曲的脸庞。站在临时主席台上的29岁新疆青年，显然被眼前这一切所感染，被自己的号召力所深深打动。

他就是李阳，尽管当年在太庙前的疯狂，如今已鲜被人提起。但只要有心搜索，网上还能搜索得到当年的照片。照片上，密密麻麻举起的手臂，提示着这曾经是一个集体的、全民的、自发性的疯狂活动。

然而，极少有人知道，李阳与他的疯狂英语时代，竟与阳朔有着密切的联系。在摸爬滚打10年后，李阳和他的策划者欧阳维建一起策划了诸多活动，其中，最有名的除了太庙前千人的演讲，就是轰动一时的1999阳朔“疯狂英语夏令营”。在当时，假期集训营的概念少之又少，专门以外语为主题的集训营则更是首开先河。据知情人回忆，“疯狂英语夏令营”的收费每人定价为8000元，为期一周。但当时的物价水平，城镇居民年人均可支配收入才是5619.54元。这个价格在当时实在离谱，但凭借着李阳的个人魅力和前期不遗余力持续宣传，“疯狂英语夏令营”一炮走红。高价、高端、高效、短期外语培训的模式，也就此在阳朔建立了起来。由广东省出版集团出版的《从疯狂到赏识》一书中，也有专门的章节记载了阳朔“疯狂英语夏令营”。

欧达，阳朔欧美达英文书院院长，也见证了当年狂热的场面。90年代，学森林保护专业的欧达对英文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成为了大学里第一个通过六级考试的学生。1997年前后，已经是衡阳某运输机械单位翻译的他来到阳朔，发现这里有着浓厚的外语氛围和得天独厚的外语学习条件，于是，欧达便用业余时间，到阳朔做餐厅服务员、导游、票务。“一来可以练习口语，二来又可以顺便挣点外快。”欧达说。在“疯狂英语夏令营”之后，他意识到，外语培训市场有着巨大的潜力，于是也投身英语教育行业。2001年，阳朔欧美达英文书院应运而生。在初创时期，欧达给书院想了一句口号，听上去直接有力：“欧美达，助你——— 达欧美！”

作为阳朔最早的外语培训机构，欧美达吸引了诸多慕名前来学习的学生。最“辉煌”的时候，学生结业了一茬接一茬，一年到头都没有间断过。培训班全部爆满。

看着欧美达的成功范本，不少人也在阳朔陆续开起了类似的外语培训机构。据欧达回忆，2005年是阳朔县外语市场的“黄金元年”。一时间，涌现出了18家私立外语培训学校。而到2009年前后，县城里大大小小的外语培训机构数量达到了30家，居全国县城之首。“那时候，基本上不存在生源不足的情况。学员们不是选择你家，就是选择我家。大家学习的积极性也很高。”欧达说。

阳朔奥伦英文书院院长李绍华也印证了这个说法：“90年代李阳疯狂英语掀起了全民学外语的热潮。2005-2008年奥运会前后，又是一个学习的热潮。那时候生源很充足，学生自己找上门来，根本不愁没有学生。”

与欧美达同时期成立的卓悦英文书院，在阳朔一众外语培训学校中也算“元老级”了。说起当年的“疯狂”，卓越英文书院院长李峰举了一个例子：“阳朔本地是没有太多市场的，可以说基本都是外地人过来学习外语。这些人多半来自广东，学外语的热情高涨到什么程度呢？基本上是辞了工作，脱产过来学习的。”

逐步的理性“回归”

没有人说得清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全民“外语热”逐渐降温。最明显的是“英语教父”李阳本人的演讲场次大幅减少。据消息称，在“疯狂英语”鼎盛时期，李阳一天飞11座城市，一场演讲吸引3万人。但如今，随着学生家长们眼界的不断开阔，“温情牌”、“苦情牌”、“激励牌”似乎不再那么奏效。

“现在会上网、会看电视的谁还不会几句英语？美剧、英剧那么风靡，打开电脑就能跟着学。专门辞职报班学习外语，恐怕越来越少了。”李希说。“80后”的她热爱追剧，每天下班之后的爱好就是宅在家看美剧《生活大爆炸》，英语水平也突飞猛进。

时下，对英语学习爱好者来说，选择空间越来越大。英语网校、英语学习APP……只要有心学英语，随时随地都可以，专门跑到某地学英语似乎已没有必要。

而经济的不景气、外贸行业的萎靡，则是让整个外语市场衰落的本质因素。在经历了几年“黄金时代”后，经济下行的后坐力直接冲击到了沿海一带的外贸行业“以前，很多人辞职脱产来阳朔学习，最重要的原因是他们是外贸从业人员，如果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就可得到提拔、加薪。会外语，能做外贸的，薪酬甚至可以直接翻番。这只能用一个词形容：立竿见影。但2008年金融危机后，有一段时间的缓冲，最终在10年以后显现出来。”李峰说。

作为链条的一部分，阳朔也未能避免。2015年，阳朔真正还在运营的私立外语培训学校只剩下3家，即欧美达、奥伦和卓悦。不少学校因为学生数量的衰减、每年高额的广告推广费用而无法维持运作。

“从前，是我们挑选学生，现在是学生挑选我们。”李绍华说，过去，学校林立，彼此之间存在着竞争，但更多的是合力形成了一种氛围。如今，生存下来的学校寥寥无几，没有了竞争，也没有了气氛。同时，前来报名学习的学生越来越“有主见”。过去，只要有外教，学生们并不介意硬件环境如何。但如今，连学校的主页好不好看都会成为学生们选择或放弃的一大决定因素。

除外贸行业萎缩、学生们选择余地大、越来越挑剔之外，阳朔本身的语言环境优势也在弱化。欧文说，当时之所以选择在阳朔办学，是因为这里有着得天独厚的“优越性”。桂林是国内最早对外开放的城市的之一。当年国内其他城市还很少能见到外国人的时候，阳朔得天独厚的自然风光却吸引了众多外国游客。上世纪90年代，西街就有密密麻麻的外国人，如此一来，具备了良好的口语条件。但是，随着中国经济的发展和社会的开放，越来越多外国人来到中国各地办学、工作、生活，这样一来，其他大城市也具备了相似的条件。

李峰在2012年就开始转战外地，在深圳建立起了多个卓悦英文书院分校。“在深圳外籍人口达到了40万人。那么，人家为什么一定要千里迢迢放下工作来阳朔学习外语呢？”李峰说，尽管才扎根深圳两年，卓悦分校的规模和经济效益，已经快要超过它14年来在阳朔的规模和效益总和。“在大城市有这样的现象，越是经济不景气，大家反而越是有意识地来提升自己的软实力，脱产学习是越来越少，但业余充电培训的需求倒是在增加。”

在3所生存下来的学校中，只有欧美达是一心一意要坚守阳朔市场：“目前，我们每年的学员还保持在800-900名左右。”而有这么多学员，则彻底奠定了欧美达在阳朔外语培训界的“大哥大”地位。即便如此，欧达也保持着一种“警惕感”：“互联网的兴起对教育培训的冲击也是很大的。线上教学培训越来越多，不少学生也会选择远程的方式来学习外语。”

本土逆袭？留待时间检验

阳朔外语市场的兴衰，折射出了近年来国内外语培训市场的变化。经过几十年的发展，外语培训市场逐渐显现出了矛盾的两面：不堪高额的广告费用，淡旺季生源极端分化，使得县、市私立的培训机构数量大量萎缩，而一二线城市的外语培训机构，尤其是品牌培训机构却仍然是“香饽饽”。

一份《2011中国外语培训市场的现状发展趋势》报告称，我国教育培训市场的潜在市场规模达到了3000亿元。其中，英语培训市场的市场总值则相当于一个中等城市的年产值。按照最保守的估算，2011年，英语培训市场产值达到300亿元以上。而《2013-2018年中国英语培训行业投资分析及深度研究咨询报告》里则指出，我国现在已经有2.55亿英语学习者，且以每年约2000万人的速度迅速增长。现有的大型英语培训教育机构超过3000家，中小型培训学校更是数不胜数。广州知名的英语培训机构就有100多家。保守估计，全国各个培训机构拥有的英语外教已经超过10万人次。

市场潜力尚存，人人都想从中分一杯羹。但是，对于本土外语培训机构而言，如何在夹缝中“野蛮生存”？对此，欧美达、奥伦、卓悦也不断地在摸索。但能否再现当时“辉煌”，大家一致认为，“疯狂”过去，理性“归位”，要“留待时间与市场检验”。

在采访中，三家机构都明显地意识到，品牌的号召力是生存下去的“绿卡”。“除了初创时会招生之外，我们三个学校现在的生源基本上是老带新、靠着好口碑一个传一个。”欧达说，为了守住市场，三个学校都摸索出了自己的特色，欧美达的“浸泡式”“互助式”教学、奥伦的“快乐教学”、卓悦的“全天候”“封闭式”教学等。

“早几年我受一对加拿大夫妇的启发，推行‘浸泡式\’教学法。也就是说在学校，基本只能说英语，学员说汉语超过20句学费就‘OUT’，学费统统\‘充公’。当然这是一个很理想的状态。后来，我通过与国外的教育机构合作，聘请大量的外籍教师、志愿者来学校，学校外国人和中国人的比例达到了1：2，营造出了浓厚的氛围。学生们每天基本上都有8个小时与外国人呆在一起。同时我还注重实战，像外国人需要办银行卡、看病、改话费套餐，我都让学生们参与。在这种真实的场景下，学生的英语就被逼出来了，不仅能够熟悉外语的运用，更能面对面地观察外国人的行为习惯、思维模式。”欧达说，正是因为已经形成了自己的品牌，才吸引了不少学生回校再深造。如今，已经有不少学员将自己的孩子也送到学校来学习。欧达称其为“欧美达二代”。

而在二十年的发展中，大家也明显意识到，外语培训受众的需求发生了变化。除了少部分人辞工脱产学习英文，更多的学员是为了出国留学和业余充电。并且，与过去不同的是，少儿暑假夏令营反而逐渐成为了培训机构赖以生存的“重头戏”。这也要求培训机构的课程要呈现多元化。“打个比方，要是你一年挣10万元，暑假两个月靠着英语夏令营，你可以挣到20万元。”李峰说，自己从2008年开始涉足英语夏令营，如今已经取得了阶段性的成效。同时，广泛与牛津、剑桥等名校开展项目合作，征集志愿者前来与学员们互动，“多的时候一年要接待300名志愿者”。

李绍华则表示，未来自己会尝试将外语培训与户外拓展、假期亲子活动结合起来，“打造一个英文版的‘爸爸去哪儿\’”。

而除了英语培训，他们还将目光投向了汉语培训。像欧美达在2008年就创办了中文书院，开始招收外国学员学习中文。“现在，随着国家领导人大力推广中国传统文化，汉语在国际上的地位越来越高。因此也越来越多外国人来阳朔学习语言。‘两条腿走路\’，既能达到传播文化的目的，也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了效益。”欧达说。

目前，困扰阳朔本土外语培训市场的最大问题是阳朔外语学习的地域优势不断地被弱化。“为什么人家偏偏要来阳朔学习外语？不少地区也有美丽的风景。这几年随着旅游产业的兴旺，阳朔的物价水平也在直线上升，这意味着，学员们的食宿费也被拉升了。未来，我们必须找到一个平衡，将自然人文与本土外语市场的优势最大化。是否可以考虑将阳朔打造包装成为‘最佳外语学习基地\’？这值得去探讨研究。”李峰说。

(本版图片均由欧美达、卓悦、奥伦英文书院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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