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家庭暴力还是正常管教？19岁男孩的“反家暴”呐喊

从2015年开始，家住全州县的19岁男孩林子文，开始频繁在网络空间发帖控诉“恶魔”打骂包括他在内的家人。被他称为“恶魔”的人是他的亲爷爷。

记者对双方进行了采访后发现，林子文认为被爷爷施以“家暴”，而他的爷爷却认为那只是他“恨铁不成钢”的一种管教。

3月1日起实施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反家庭暴力法》（下文简称为《反家庭暴力法》）在让林子文看到希望的同时，也让我们看到传统“打骂”教育理念与法治思维发生的碰撞。

19岁男孩的“反家暴”呐喊

3月初，林子文向晚报发来了一份“自诉书”。在这个题为“家庭暴力受害者的自诉书”中，他把自己的亲生爷爷称为“恶魔”，并说“自己从小到大一直都被这个‘恶魔\’实施家暴”。

林子文出生在全州县，幼年时父母离婚后母亲再也没有回来，在外打零工的父亲也常年不回家。他和爷爷、奶奶及9岁的妹妹小菲（被爷爷捡回的弃婴）在一起生活。

“我自从住进这个‘魔窟\’后，就没有感受到一点来自家庭的温暖和关爱，感受到的是无穷无尽的家庭暴力。而实施家庭暴力的是我的亲爷爷，他只要看我们（我、妹妹和奶奶）不顺眼，对我们不是打就是骂，有时还拳脚相加，边打边骂，甚至还把我赶出家门，让我八九个小时都不敢回家……”林子文在自诉书中这样写道。他说，爷爷每次都是因为一些家庭琐事打他们，基本两三天一次，用过棍子、板凳，最严重的一次，他被“打烂了手”。

记者发现，从2015年开始，林子文就在微博、微信、论坛等网络载体上发表关于爷爷打骂全家人的文字内容，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而到了今年，他直接把自己的微信头像改成了从网上下载的、写有“预防和制止家庭暴力是全社会的共同责任”的防家暴宣传画。

整栋楼的人都知道他“脾气不好”

16日上午，记者在全州县城一个小区见到了林子文。他个头不高，面容清瘦，讲起话来吞吞吐吐。在接受采访的2个多小时内，林子文始终背对记者侧身而坐，似乎刻意回避与记者眼神交流。但在网络空间诉说自己的遭遇时，却语言通畅、直击要害。他告诉记者，他在网上发帖子说爷爷打他的事，是想引起更多人的关注，让爷爷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当天中午，林子文的奶奶将妹妹小菲从学校接回。提起被爷爷打的事，原本笑容满面的小菲神情突然变得黯淡。她并不愿多讲。

“我想带妹妹小菲去做心理咨询。”林子文说，最近一段时间来他发现小菲的性格变得很古怪，动不动就发脾气，还经常拿起水果刀比划。

林子文的奶奶说，老伴脾气火爆又爱喝酒，自己也经常被老伴打，都有点麻木了。

奶奶认为，老伴多年以来的火爆脾气并非毫无来由。老伴的父亲在他只有一岁的时候就离开了人世，在缺乏父爱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他，从小性格就不好。再加上两个女儿早早过世，唯一的儿子离婚后还总不回家，让他时常陷入痛苦当中。有缺陷的性格和不时降临的痛苦，让年龄越来越大的老伴变得不安、易怒，还染上了酗酒的毛病。找不到发泄的途径，他只能在酒精的刺激下，将怒火撒到身边亲人身上。

林家周围的几户邻居说，十几年来经常听到林家传出争吵声和拍打声，“整栋楼的人都知道林老头脾气不好，但那是他们的家事，我们也不好劝。”

林爷爷：只是“恨铁不成钢”

在林子文家中，记者见到了他的爷爷。老人个子不高，身形瘦削，在和记者交流的过程中，他满脸笑意，非常友善，看不出来和孙子口中的“恶魔”有什么联系。

爷爷说，自己年轻时曾先后在公路段、交通局等单位工作过，40多岁的时候调入全州县档案局一直工作到退休，退休工资有3800元。当下，这3800元也是整个小家的全部开支，包括供林子文和妹妹小菲上学读书的费用。

但说到自己19岁的孙子，爷爷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语气里充满了“怒其不争”的意思。他说：“孙子性格很沉闷，一直待在家里不愿意出门做事，也不听自己的话，说他两句马上就会顶嘴反驳，而自己性子又有点急，两人之间才会有些冲突。”

“这么大的人了，整天窝在家里抱着手机玩，每天只吃一顿饭，让他找工作他不找，只是偶尔去外面替人发点小广告挣零花钱，这样下去哪行？”爷爷说，更可气的是，孙子偶尔还会趁他不在家时偷家里的钱。“几年前他偷了我锁在抽屉里的退休金，我动手打了他，他竟报警叫了派出所的人过来。不过警察也说他偷钱不对，还让他写了保证书。”

当记者提起“家暴”一词时，老人显得神情黯淡。他说：“我知道他（林子文）在外面说我搞‘家暴\’，我这是在管教，他怎么能这样说呢？”

《反家庭暴力法》可督促传统教育方式转变

对于爷爷的说法，林子文说，自己并不是不愿意出去做事。“去年，从学校出来后，我就到庙头镇园林所实习，也想着找工作养活自己，但去年10月爷爷出门时踩到香蕉皮摔跤住院，我有点担心他，便回家一直照顾他直到痊愈。”林子文说，他打算等6月份领到毕业证后再开始找工作。

“他毕竟是我的亲爷爷，出了事我还是很担心的。只要他不打我，我也很愿意好好孝顺他。”林子文说。

“新出台的《反家庭暴力法》所针对的家庭暴力，很大程度上针对的是远未达到《刑法》中的虐待罪、遗弃罪，甚至连《治安管理处罚法》的行政处罚都够不上的轻微的家庭暴力行为，包括经常性的谩骂、恐吓等精神层面的伤害。”广西中远律师事务所的曾祥东律师曾受理过多起家庭暴力案件，他表示，虽然《反家庭暴力法》已明确认定，但在“棍棒底下出孝子”的传统教育观念影响下，很多家庭尤其是在较落后地区的家庭中，法律所定义的家暴仍是普遍存在的。《反家庭暴力法》在实施过程中，也难免会和传统的打骂教育思维产生一些冲撞。

“《反家庭暴力法》的现实意义可能不在于立竿见影地制止家庭暴力，而是通过实施过程中的普法宣传和一些典型案例来在全社会形成一种舆论压力，让那些固守‘打是亲骂是爱\’等落后教育观念的家长意识到，打骂孩子是不科学也是不被允许的教育方式，督促他们选择一些更科学、温情的方式来教育孩子。”曾律师说（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记者高磊盈实习生邓雨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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