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桂花城

□陈姗姗

九月的桂林，满城桂花，树梢上、石板上，无处不见浅黄色的花骨朵，精致小巧，如古代的闺中女子惹人怜爱，秋风轻轻一扬起，便香气醉人。

中秋夜，我和两位大学室友背着相机，嗅着桂花香，漫步在靖江王府的城墙下，绝美的月色投映在古香古色的城楼里，仿佛顷刻间便令人置身于无数文人墨士笔下的赏月之地。

我却有些心不在焉，身在此地，心却早已飘荡到正阳步行街的各种特产店。过几日就是国庆节了，我要和母亲去顺德看望一位她的老友，顺便在佛山逛一逛。我当时便灵机一动，既然到了佛山，离珠海也不远，便缠着她一起去澳门转一圈，也看望一番我的旧识。母亲挨不过我的诱哄，没多时就应下了。实则在九月桂花飘香之际，每日闻着浓浓迷香，内心曾无数次想同澳门旧识分享陶醉这一方天地中的小小喜悦。可我没有，因为相隔万里又词不达意，我知道很多时候他并不能感同身受，何况他于我并未有我对他的这份情意。

但我仍然决定去见他，或许是只想确认这一份心动是否仍在。半年前，因为一场旅行，一位共同好友，而意外相识相知，我很珍惜这一次缘分，我知道他也是。可我生性凉薄，对无交集之人一向无感，他却永远温暖得像太阳，喜欢结交不同的好友，而我有幸成为其中一员。向他道明了我的国庆行程后，他热情地邀请我和母亲共餐，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聊天窗口里，我们毫不犹豫地达成约定。于是，中秋夜我和室友寻寻觅觅，在一家老牌伴手礼店买了几盒纯手工研制的桂花糕准备赠予他。

几日游玩与奔波，终至澳门，将见他放在最后时刻，应是给这段旅程划上一个完美句号的最好方式。可我没有料到，明明相隔不过几公里的两人，竟会用尽三个小时才相见。那天他如往常般在酒店实习，准时五点下班，而我便带着母亲小小地逛了一圈澳门而后来到威尼斯人商场购物，我猜想这边离他的工作地点不会太远。五点后，我们想离开商场却兜兜转转找不到出口，上一次来这儿还是他带着我闲逛。而后等他驱车前来，已是时过一个钟，我走了出来，他却绕进去找不到出路。迟迟未定下的饭局，还未相见的两人，迫在眉睫的回程车次，在我的脑中、心里一遍又一遍地翻腾着。我深深记得，那一夜澳门灯红酒绿的霓虹街道，耀人无比，几乎是将我的眼泪生生逼了出来。

循着共享定位，他终于在威尼斯人与街道相连的天桥上找到我们，紧迫的时间冲淡了重逢的无措，我走上前亲手将小心翼翼拎了三天的桂花糕递给他，仿佛这才是见面的唯一缘由。因为，没有一场远道而来的相见，会以十分钟的时间、一个转角的距离作为结点。但事实确是如此，怀着满心期待，拥着一腔孤勇，穿过茫茫人海来相见的旧识，却不过几句寒暄、几分感谢便把我送到巴士站，随后各自踏上归途。

巴士行至眼前之际，互相道别后便转身上车，我没有转头，但我知道依他的性子定会目送我直至最后一抹背影。我亦步亦趋地跟上母亲，任由手中的硬币坠入箱里，那清脆得像是脚挤压草尖的声响，似是开始也是结束，我多想回头上前留一个拥抱，但最后也只呆呆地抓紧把手，甚至只敢用余光去看那个立于公交站牌下笑着向我摆手的男孩。他一如初见美好，但几许缘分，几分天意，几多现实，将这个“山海不可平”的故事停在了今夜。

漫漫十月，桂林下起了毛毛细雨，缠绵悱恻。遍地的桂花被雨露沾染，浓烈的香气中渗入一股清冽，沁人心脾。回到这座烟雨桂花城，才是我的现实与归宿。在梦里，在雨中，我也还会常常念起那位旧识、那夜相见，不过心魔却好像也随着桂林的雨水缓慢而隐隐地淡掉了。

整月的雨，整夜的梦，才恍然那日的重逢早已在梦境中刻画千遍万遍，与时光同存。

渐渐地，另一个男孩走进我的生活，他有如旧识般温暖可人的笑容，性情却凉薄清淡。初见时，那是一趟开往桂林的列车，我匆匆忙忙赶至座位，按照上车前想好的说辞，我脱口而出请求与他换位置，他笑意盈盈地抬头应好，少年的浅笑太迷人，言语温柔，整个人好看得厉害。我怔住了，在他起身往里挪的时候，便呆呆地坐下，这个笑容似旧人，瞬间勾起我汹涌的心潮。初次相见时，心里有一场海啸，但我静静地坐着，不敢让任何人窥见。

后来，我悄悄地侧首，秋日午后的阳光柔软地洒在他的面庞，那张脸犹如被鬼斧神工般雕饰过，硬朗但不粗犷，俊秀又非文弱，每一块突出的骨骼都恰到好处，鼻梁处尤为漂亮。他很英俊，这是不容置疑的，我坐于他身旁，却感受到来自别处青睐的目光透过我看向他，但他宛若神祇，丝毫不觉，静静地戴上耳机望着窗外不断掠过的风景，只教人念起“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没错，优秀的人总是令人禁不住去欣赏，却没有理由相识。可不巧的是，这次我却拥有了这样的机会，原本应擦肩而过的旅客，却在三言两语中瞥见命运的巧合，既是同校又是老乡，世间的“缘”大抵如此。

于是，心一旦动了，便如春草般不可遏制。既没有了强大现实的阻隔，又拥有了恰到好处的心动，这次的相处我用心也入情，几乎是更甚从前。感情像是一场博弈，拉锯战的两端谁先心软，便走漏心声，我很清楚，但还是纵容自己向前，一步又一步。我以为用时间和温暖便可以将二月的冰雪融化，可我却忽略了这样痴情的男子心中的铜雀台，楼中锁着的人，或许谁都无法匹敌，又许是终究缺少了“分”，才致使我们无果。

最后的最后，竟也是以桂花糕结尾。一月中旬过，已是各大高校的寒假时分，我归心似箭，早早回家。可他却不同，留在桂林游玩个把周才不急不徐地踏上归途。他未戳破，我未表心意，两人仍是不痛不痒地闲聊。一日深夜他向我分享今朝校园里绽开的栀子花，我眨巴着嘴突然想念桂花的味道，他笑问是否需要带，我有些动容，外表冷清寡淡之人，却总能在默然中细心地为人着想，做朋友何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但我仍愿牺牲友情去穷追这个梦，这番英勇我并不想错失。

从桂花城归至小县城，再见他的时候，所有雀跃欢呼，都止在了心里。那天我早早到了车站。他身披黑色风衣，面戴黑色口罩，风尘仆仆地出现在马路对面，我没有犹豫，扯开嗓子喊住了拿出手机的他。无奈驱车至我跟前，亲手将桂花糕递给我，我若无其事地开着他的玩笑，一月未见，我多想再窥探一抹温柔的微笑，却只能隔着面纱侧耳倾听笑声。可即便是这轻飘飘又虚无缥缈的声音，都如冲刷而下的瀑布直达心底。目送他离去的背影，我预感，这也将是一段无疾而终的孤勇。的确，所有得不到回应的主动都该适可而止，往后相见，只相顾无言。

又一个半年，是不是世间所有爱而不得之人的深夜都满怀柔媚而憔悴。

我何其不幸，两次心动之人均成过客，却又何其幸运，拥有成长与等待的时间。

缘分真的很奇妙，它从来不等人。倘若你当初回过头来，或许我们会有一场开始，但是一旦错过了一个路口，我们就渐行渐远了。纵然没能有一场风花雪月，但依旧谢谢你，在我的青春出现过，作为一个优秀到可以学习、可以倾慕的对象，甚至无关性别，让我在独自等待的过程中，努力把自己变得更好，努力成长，直到遇见我的心之所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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