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良与灯草绒

“有钱人，大不同，身上穿的灯草绒。”这是两句流行于上世纪七十年代的顺口溜，那时，还是一个票证时代，每年每人三尺布票，既不足以制一身衣服，而且家里有限的金钱，让我们只能买那种最廉价的老蓝布。 

当我们还生活在一片蓝与灰的世界里，城里悄然流行起一种全新的面料，那就是“的确良”。的确良啊，的确良啊，如果用四川话来理解，那就是：“就是好”“硬是好”！的确良布料，挺刮滑爽，耐穿易干，不用烫，颜色艳，不褪色，尤其是印染出的鲜亮，简直要亮瞎我们的双眼。在小镇中学，公社革委会主任的那一对双胞胎女儿穿着的确良衬衫、加一条的确良的裙子来上课，在我们眼里，那花枝招展的劲儿，简直美若天仙。 

哥哥处了女朋友，一天，他哭丧着脸，对母亲说，女朋友要一套的确良衣裳，否则就要分手。“分手就分手，像这样追求虚荣的女子，不要也罢！”父亲愤愤然地说。哥哥无可奈何地流着眼泪。母亲没有说话，默默地数了数篮子里的鸡蛋，又凑了几升黄豆，换回了一段的确良布料，也换回了我的嫂子。 

与这些面料相比，那面料中的皇后，“灯草绒”，就更是可望而不可及了。灯草绒啊，灯草绒啊，那圆润丰满的线条，那厚厚实实的质地，那光滑柔软的手感，那份温情暖暖的感觉，真是令人梦寐以求呀。大冬天的，我们穿件单衣、一件破棉袄，在寒风里瑟瑟着，那柔软保暖的灯草绒，多少次霸占了我的梦。有一次，全公社统考，母亲说：“二娃，你好好读书，如果你考好了，我就给你做一件灯草绒衣裳。”那还用说吗，我本来成绩就好，又有暖和的灯草绒衣服在那里悬着，不用功都对不起自己。没办法，水平在那里，像往年一样，我又考了全公社年级第一名，在三百多名学生中独占鳌头。“妈，我的灯草绒衣裳呢？”于是天天拗着母亲要，终于有一天，我不去上学了，“你答应了的，你不买，我就不读书了。”母亲生气地给了我两巴掌。我哭了，母亲也哭了。看着坚强的母亲流下了眼泪，我默默地背起书包，追赶前面的同学去了。 

套用一首《我想去桂林》的歌词：“我想灯草绒，我想灯草绒，可是有灯草绒的时候我却我没有钱；我想灯草绒，我想灯草绒，可是有了钱的时候已不流行灯草绒”。今天，灯草绒的面料自然还是有的，但它早已退出了流行圈子，也早已退出了我们添置衣服的视线。那笨重的灯草绒、粗糙的灯草绒，不能用力搓洗，又容易褪毛，谁还会穿它！在这样一个追求新潮、追求时尚、追求个性的时代，买衣服不只是为了保暖，只是因为它时尚，只是因为逛商场时感觉还不错，甚至只是为了发泄情绪，都可以大买特买。谁家的衣橱里，没有一大堆穿了一两次就被束之高阁的衣服。 

小时候，谁会穿个破烂衣服出门？“笑脏笑破不笑补”嘛。今天，你看那些大姑娘小姐姐们穿的牛仔裤，到处是洞洞眼眼，巾巾吊吊的，“你不懂，这是时尚！”好端端的裤子都要自己剪两个洞，否则穿不出去。穿一件小背心，肚脐眼都露在外面，那是“第三只眼睛看世界”，时尚嘛，就是要穿出个性！面对满橱柜的衣服，有时却找不到一件想穿的，哪像我们小时候，就那两件，哪还有得选！ 

彝历新年的时候，我们组团“乡村游”。面对古朴的乡村景色，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四十年前。在迈步小康的征程上，连我们这样大山深处的小老百姓，也已经成为外国人眼里的“有钱人”了。即使寻常百姓，也以美丽多彩、个性时尚的服装，装扮着这个世界，同时扮靓着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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