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栏开处冠中秋

■李艳霞

清秋时节，洛城虽无桂香十里，但也有桂花静静开。“何必浅碧深红色，自是花种第一流”这是千古第一女词人易安居士心中的那一朵桂花，堪称第一的花。不必过于浓艳，不必过于华丽，小小、小小的一朵，有香就够了，什么都遮不住。

幼时居于山中。草木深深，花摇月影。亦不知人间有桂。唯祖母在明月高悬之夜，指月给我，她讲月亮里有棵桂花树，还有个吴刚，吴刚被惩罚，要砍倒桂花树才可见到嫦娥仙子。

时常在月夜想，月宫里的桂花树何时才能倒，桂花树倒了，是不是会有满天的桂花落下来呢。亦觉得我盼桂花从月亮里飘到人间的心思比吴刚更心切。

后来年长。读书，求学。渐不再关心砍树的吴刚和桂花。地理课上，老师讲到桂林，内向羞涩的我却突然举手站立，问，桂林是不是有许多桂树，开了很多很多的桂花？老师含笑点头，我亦满面羞红。后方知，广西简称桂，是唯一以花木简称的省份。于是心向往之。

某年初秋，与友千里旅行抵达桂林。行走街头，路两旁有绿树成阴。友说那便是桂树。其形与普通树木并无二样。这是我初遇桂，也无太深印象。也许是去得太早，花尚未开放，我们便因俗事缠身离去，只带回几瓶桂花香水以慰藉。

少时爱读红楼，书中第一回便讲香菱之父甄士隐，在中秋之夜邀请寄身破庙的贾雨村至他府中吟诗赏桂。后来，这个忘恩负义的雨村，面对恩人之女香菱竟无半点怜悯之心，实在可恨。真是辜负了那一夜的桂花明月。

史湘云居于大观园中的藕香榭，书中第三十八回，她邀请贾母等去园中赏桂吃蟹，凤姐答到“藕香榭已经摆下了，那山坡下两棵桂花开得正好”，那夜必定是清香缥缈，姑娘们吟诗吃蟹赏花，何等风雅欢乐。

红楼中，还有一个与桂有关的反面人物：夏金桂。在金陵十二钗香菱判词中出现过这个人物，“自从两地生孤木，便使香魂返故乡”，两个土为地左边一木，组成桂字，意寓香菱被她折磨而死。至于曹雪芹为何赋予她一个“金桂”之名，尚待仔细研究。

真正识桂之香是去岁。在寄居的洛城，历经数次搬家之苦，生活之艰辛不可言表。犹记那个细雨霏霏的秋夜，把最后几件家具、物什、书籍等搬上十一楼，已是凌晨。立于窗前，竟有一缕缕清雅幽香淡淡袭来，带着绝尘缥缈之味，正温柔缭绕。数日来的烦恼、疲倦皆慢慢散去。想起从桂林带回的香水之味，遂问身边人，楼下莫非有桂花树？答曰：楼下园中，有小小的一片桂树林。这时恰有亲友深夜致电问候，我便脱口而出，明日来赏桂花吧，对方亦是欣喜回应。有亲人、有友、有桂花、还有一颗易感美好事物的心，真好。

如今，桂花已开数日。金黄的桂花瓣盈满枝头。细细小小，暗香浮动。走过园中，树下竟有落花，不忍双足蹋之，我便弯腰捡拾了，装于衣袋中。从此，每天清晨，我便来捡，很快就捡了满满的一瓷盘，清水拂洗，晾干，用来泡茶。

所有桂花诗词中，我仍是最喜欢李清照的“梅应妒，菊应羞，画栏开处冠中秋”，她早已让桂花冠在了寒梅霜菊之上。千古第一的她，半生温柔，半生落魄，她留下的诗词，却亦如桂花，香飘千古。此时，我想打开一坛桂花酒，和宋代的她举杯对酌，忘却人间烦忧事，只闻花香不闻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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