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访抗战摩崖石刻黄伟林/文　谭彦/摄

谭发胜先生（图中）指导我们观看叠彩山一块石刻

张壮飞抗战石刻(七星岩后岩曾公岩内)

马相伯画像(叠彩山风洞口)

抗战时期广西小电通局驻地(叠彩山仙鹤洞)

几年前，我就与桂林石刻研究专家谭发胜先生约定，向他请教桂林抗战摩崖石刻的情况。几年间，我曾经数次与发胜先生预约时间，但都因为各种事务未能成行。今年春节前，因复旦大学中国现代文学专业博士研究生黄相宜女士为撰写抗战桂林文化城的博士论文到桂林实地考察，我又一次预约谭发胜先生，终于成行。

2018年2月12日上午，我们跟随发胜先生从桂林城北的回龙山开始了抗战摩崖石刻寻访之旅。

回龙山地处中山北路，发胜先生告诉我们，回龙山有几个岩洞，其中一个岩洞附近有摩崖石刻“看牛岩”三字，而“看牛岩”石刻附近，还有一段有关“看牛岩”的石刻文字，与“看牛岩”石刻皆为抗战时期的石刻。

如今的“看牛岩”已经完全被民房遮挡，这些民房大都老旧，且皆关着门。我们试图从后面的一个社区进入，但无路可行。周折了一些时间，又回到距离“看牛岩”最近的路边，恰好看到有一家民房开门，询问主人此地是否“看牛岩”，主人称是，我们说想看看岩洞的石刻。主人遂从屋里取出钥匙，带我们走向一个铁门，打开铁门往里走，果然看到一个岩洞。岩洞如今的功能似乎是作为酒的窖藏之所，散发着甜酒的香味。在铁门里面，我们四处寻找，很快看到“看牛岩”石刻，字体端正有力，刚健朴实。我们还想找有关此岩洞的另一块石刻，但或许是因为周围遮挡的房屋太多，未能找到。

为写博士论文，相宜阅读了大量抗战时期桂林岩洞教育的文字，看到“看牛岩”石刻之后，她恍然记起曾在史料中读到过“看牛岩”这个岩洞名，通过手机搜索保存的资料，果然发现：看牛岩正是当年陶行知在桂林提倡岩洞教育的十多个岩洞之一。

从回龙山往南行，经过观音山，似乎也称观音阁山，继续向南，就到了鹦鹉山，在鹦鹉山北面，还有一座小山，发胜老师告诉我们这座小山称“教化岩”。“教化岩”亦是抗战时期岩洞教育的岩洞之一。时间关系，我们没有到“教化岩”现场踏勘。

鹦鹉山北面，同样被街边民房遮挡。发胜先生告诉我们，鹦鹉山上有一个岩洞，是抗战时期中央银行的金库。我们试图从民房群里找到上山之路，但民房大都关着门，我们不得其路而上。

转到鹦鹉山南面，在民房之间有一个上山路口，路口有文物单位立的石碑，说明鹦鹉山抗战时期的功用。上山之路有文物部门的铁门阻挡，我们没有预约，无法上山踏勘。

离开鹦鹉山，在中山北路向东看，可以清楚地看到叠彩山仙鹤洞，发胜先生告诉我们该洞抗战时期是电报局。在中山北路向西看，远处有蹓马山，发胜先生告诉我们当年的蹓马山上有警报器，在宋代烽火台旁。

我们跟随发胜先生登叠彩山，先到风洞，风洞南洞口东外侧，有两块摩崖石刻，标题有“重游叠彩”文字，正文有“桂林沦陷”文字，可知是抗战胜利后所刻，可惜的是大多数文字看不清楚。

风洞南洞口西内侧，有马相伯像。在上叠彩山之前，发胜先生告诉我们叠彩山有马相伯像，相宜颇为兴奋，因为马相伯是复旦大学的创办人，抗战期间曾在桂林生活。

1937年上海沦陷，日本侵略军逼近南京，在李宗仁的诚挚邀请下，97岁的马相伯移居桂林，在叠彩风洞山风洞前的景风阁住了一年。1939年马相伯在越南谅山去世。1940年，建筑师林乐义绘像，教育家林素园题词，兴安刘保虚刻石，马相伯像成为叠彩山重要摩崖石刻。凌世君、闭俊奋编著《叠彩公园》一书称：“风洞南口的马相伯遗像，石版凸镌的版画形式，刀法细腻，形象逼真。”马相伯像旁边是林素园的《马相伯夫子像赞》：“人赤貌慈，人瑞人师，形神宛在，坚弥高弥。”

在叠彩山马相伯摩崖石刻像面前，复旦学子黄相宜，自有与众多游客不同的感受，我们听从她的提议，在风洞口合影。

离开风洞，发胜先生带我们经过板栗园上仙鹤洞。

仙鹤洞洞口上方是林素园的摩崖石刻“振翮鸣皋”。翮，翅膀意，振翮，振翅高飞之意。皋，水边高地，仙鹤洞正是漓江边的高地，鸣皋，发声于水边高地之意。振翮鸣皋，合起来当为振翅飞翔，高处呐喊的意思。联系马相伯那句名言：“我只是一只狗，只会叫，叫了一百年，还没有把中国叫醒！”林素园这个题刻当是唤醒国人，振兴中华之意。

仙鹤洞口下方是梁式恒的摩崖石刻“仙洞云深”，“仙洞云深”下面有一段文字，在发胜先生的帮助下，我把这段文字做了记录：

民纪廿六年秋卢沟桥事起，我国抗战时（式恒）适掌此邦电政，因将电报电话设备权移于此，所以利通讯，策安全也，事竣，爰勒四字藉留鸿爪。

番禺梁式恒书并撰

百度搜索，可知梁式恒为番禺人，抗日战争期间，曾任第四战区司令部少将电信联络专员，第四战区少将参事，广西绥靖公署顾问。

我生于桂林，长于桂林，无数次登临叠彩山，高中期间还写过叠彩山游记，但从来没有上过仙鹤洞，更不知仙鹤洞有这样几块重要的抗战石刻，承蒙发胜先生指引，看到如此珍贵的文物，真是喜出望外。

接着到伏波山还珠洞看那块“还我河山”的摩崖石刻。我印象中几年前曾经看过这块摩崖石刻，印象中的这块摩崖石刻在伏波山较高的岩壁上，没想到是在接近地面的岩壁上，字也比记忆中的字要小很多，可见记忆是多么不可靠。

伏波山之后，我们到了七星公园。先是到七星岩。抗战时期七星岩是桂林人跑警报最著名的岩洞，当年的七星岩洞口前面有不少茶座，文化人喜欢在这里聚集交流信息。田汉话剧《秋声赋》中有一幕就是以七星岩前的茶座为背景。相宜的博士论文亦有专节讨论《秋声赋》。

从七星岩我们贴着普陀山绕行，经过复仇岩、吊箩岩，发胜先生告诉我们“复仇岩”“吊箩岩”等摩崖石刻与“看牛岩”的风格完全一致，可以推断是同一时期同一群人刻制的。最后到了曾公岩，看到了张壮飞石刻，内容为：

西历1939年抗日负伤留桂纪念

男儿卫国沙场死，马革裹尸骨也香

张壮飞题

我们到曾公岩，本是为了看新安旅行团的“敌人在轰炸，我们在上课”这个标语壁书。据说标语就在洞口处，可惜铁门把守，我们无法进入。我在图书上和博物馆中多次看到过新安旅行团的这个标语，也多次到曾公岩寻访，但至今未见真容。

桂林的抗战石刻还有不少，据我所知，桂林主峰独秀峰有广为人知的摩崖石刻“卓然独立天地间”，桂林城徽象鼻山亦有尺寸较大的摩崖石刻“西南保障”。这些石刻都镌刻于抗战时期，“卓然独立天地间”通过对独秀峰形状的描摹，喻示桂林城卓然独立的抗战精神，“西南保障”则是对桂林抗战时期军事地位的写照。据发胜先生介绍，南溪山、宝积山也有抗战主题的石刻，因为体力和时间的原因，这天我们无法一一寻访，只好另寻佳日。

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请相宜给我发来她收集的提到“看牛岩”的资料，那是谷斯范1939年写的一篇文章，标题为《岩洞里的教育》，文章说道：

桂林有十八个大岩洞：看牛岩、教化岩、木龙小洞、对化崖、老人山、郭家后岩、蹓马山、九岗观、岑公崖、还珠洞、七星岩、七星后岩、龙隐洞、老君洞、象鼻山、福水岩、牯牛山、白龙洞。那些岩洞，现在都变为战时民众学校，如南京迁来的汉民中学，无锡迁来的江西教育学院，此外由上海迁来的中华职业教育社等校的师生，和隶属于军事委员会的几个宣传突击队———新安旅行团、孩子剧团、电影放映队等担任教师。

这些岩洞，有的我知道，有的我一无所知。我推测，这些岩洞，要么像七星岩，成了收费方能进入的景点；要么像看牛岩，遮蔽在拥挤的民房后面无法接近；要么像七星后岩（即曾公岩），被草率地关闭，长久无人问津；甚至可能还有一些岩洞，已经毁损消失。

无论是抗战主题的摩崖石刻，还是曾经做过战时民众学校的岩洞，在我看来，都是桂林文化的珍贵遗产，桂林这几年经常提到一句话：挖掘文化的价值，发现文化的力量。我觉得说得挺好。不过，知易行难。面对那些遗弃的抗战摩崖石刻，面对那些荒芜的曾经作为战时民众学校的岩洞，我感觉到现状离这两句话的目标还有一定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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