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 股 长

据说，到过旮旯村最大的官就是我们的县长。

宋自然是县黑蚂蚁研究所派驻旮旯村担任村主任助理的。他在单位是人力资源股副股长，村里人便尊称他为宋股长。

旮旯村有条旮旯河，最宽河面30多米，最窄处也有5米多。四季河水长流，水面清澈见底。河里盛产一种原生态的无骨鱼，大者约为八两，属稀罕之物，价格不菲，但供不应求。每至稻黄时节，旮旯村更是吸引众多摄影家前来采风创作。古树村落、沟壑纵横，石桥栈道、青山绿水，处处成景，堪称“小桂林”。四季皆可赏景、品尝地方美食。此外，这里的清水鸭更是令人垂涎。

宋自然初来乍到时，村支书和主任正在岸边的文书家喝酒，下酒菜就是村里渔夫上午送来的两斤无骨鱼。宋自然下了班车，热心的村头杂货店大妈就把他领进文书家。宋自然没有预先给村里打电话，他要看看村里的实情。喝得满脸通红的支书似乎很不高兴，喘着酒气对着县里驻村工作的文件反复翻阅比对，心存疑虑和后怕。工作日不在村部值班而聚众饮酒，这事要真的被捅出去，后果不堪设想。宋自然主动拿出身份证说明情况。恰在此时，镇党政办给村支书来电说县里派驻工作队员宋自然同志这两天就要到位。

所有疑虑才得以消除。

村妇女主任很热情，极力要宋自然到她家住。她家背靠旮旯河，临河而居，空气好，视野佳。但了解到她丈夫经常外出务工，宋自然还是坚持在村部二楼安顿下来。二楼窗玻璃不知何时碎了。村部办公楼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建的，如今已是破损严重。村部没有自来水，没有卫生间，该不是住人之地。一楼墙上依稀可见“严厉打击公款吃喝”“坚决铲除村霸”之类的漫画和标语。

数日后，宋自然才知道村里没有学校，上幼儿园的也都集中到10公里外的镇上。往往是小孩读书，大人要到镇上租房陪读，读书成本比城里还高。眼下各地***任务普遍很重，旮旯村干部却似乎相安无事。每遇有干部进村就往渔夫家带，表面上了解“无骨鱼”和参观“清水鸭基地”，实则暗地里说服市、县里来的干部买些鱼和鸭进到农户或村干家“同吃”。其实，村里留守的都是老弱病残幼。稍有劳动能力的都外出务工，赚回钱建起漂漂亮亮的楼房。他们很大部分不再是建档立卡贫困户。再说许多贫困户纷纷外出务工，拼命挣钱，为的就是早日改变现状。宋自然倍感欣慰。

村部前面的“清洁乡村美丽旮旯”的牌子被一丛茂盛的楠竹遮去大半，露出部分也早已爬满厚厚的灰尘和纠缠不清的蜘蛛网。宋自然和村干部挨家挨户地对房前屋后的脏乱差进行评点：杂物要整齐存放，污水要排入化粪池沼气池，破损严重墙面要重新粉刷等，当场指出，限时纠正。后面跟着各屯组组长或代表，还有一长串凑热闹的老人小孩。遇到外出户要整改的村组干亲自打电话，该出钱请人就出钱请人。还把宋自然炮制的“市里领导要来村里调研”的消息广为传播。大家心知肚明，既是市里大领导要来，每家每户要在清洁卫生上作表率，而不是给全村人抹黑脸。宋自然还请来镇防疫站人员进行全方位消毒，村容村貌焕然一新。随后各户每天一小扫，全屯每周一大扫成为自觉行动。

傍晚，闲来无事的宋自然沿着蜿蜒的旮旯河岸边走。清清的水面，哗啦的水声，古朴的石拱桥，袅袅炊烟罩着村落，映衬在青山绿水间，仿佛一幅幅色彩浓郁的乡村水墨画。旮旯河是整个县城生活用水的源头，保护“母亲河”的源头活水更是旮旯村全体村民的共同责任和义务。来旮旯村之前，宋自然早就听说村里男女在夕阳余晖中裸浴的趣事。宋自然将信将疑，他到村里近一年却从未碰到如此“风景”。后来与村里一老者长谈，方知那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不通自来水且生活必需品极度贫乏时期之事。再说旮旯河属县城生活饮用水源，早就明令禁止岸边放牧和下河游泳。

旮旯村的清水鸭是远近闻名的特色名品，喂稻谷和玉米，田里放养，吃田里虫子，生长周期长，肉质结实，肉味鲜美，售价比市场上高出数倍。受利益驱动，曾有一个时期村里人开始在沿岸建起养鸭场、水面网箱养鱼，开办水上农家乐等，炸鱼、电鱼现象时有发生。生猪蓝耳病爆发那阵子有人图方便就往河里扔死猪。旮旯河自然生态屡遭破坏，河水污染日趋严重。有人给地方早报记者爆料，随后记者前来暗访并在媒体曝光旮旯河堪忧现状，整个县城一片哗然。县长还亲临现场指挥拆除旮旯河沿岸违章建筑和迁移养殖场，消除对饮水安全可能潜在的一切隐患。

曾有外村人为争取油路建设而决定用旮旯村清水鸭打点，奈何鸭价过高，他们到县家禽市场买相似水鸭冒充旮旯清水鸭给人送去。那条油路建设项目指标一直被搁着，直到两年前才开工建设，比其他村晚了七年之久。此事一度成为笑柄。

宋自然每天早晚都会在旮旯河沿岸跑步锻炼。村人每天轮流清扫岸边落叶。到旮旯村之初，宋自然就领着大家在岸边树下修建石凳、水泥桌、护栏、凉亭等，并贴上光亮的瓷砖，地面铺上防滑地砖，打造成百米文化长廊。从此，这里成为孩子们看书学习、村民饭后小憩听广播、游客赏景的好去处。也成为宋自然向村民传播科学知识和传达学习上层最新政策的阵地。

忽然有一天，有村民问宋自然副股长是多大的官时，他却只是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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