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波乱舞的“黑广播”

记者吴思思

在我们生活的城市上空，除了有形的天线和电缆，肉眼看不到的广播频率也在不断地发射信号。音乐、交通信息、情感故事，从广播中传来的悦耳声音给人们提供着愉悦的享受和信息的便利。

但是近年来，总有一些突然跳出的广播频率扰乱着人们的生活。有的是不堪入耳的低俗医疗广告，有的是诱导人们对赌博加大投入的诈骗广播，甚至有的已经干扰了正常的广播、航班秩序。这些信息的来源，就是那些分布在广播频段87MHz到108MHz间掩藏在城市中的“黑广播”。

一个黑广播窝点

3月20日上午，刚刚在网络上挂出房子招租信息的小王接到电话，对方声称想租自己在八里街某小区的一套位于27层的单间公寓，而且表示希望尽快入住。

当天中午，小王见到了这两名租客。“其中一人有明显的柳州口音，另外一人则称自己是湖北农村人，我看两人都打扮得不错，看上去是有钱人。那两人说自己现在住在宾馆里面，想马上搬进来住。”小王回忆说。自己的房子是新购置的，也就简单地购买了沙发、床和桌子等家具。“他们对家具要求不高。房租是800元一个月，也没讨价还价，很痛快地就交了一个季度的房租，当晚就入住了。”

过了几天，小王想起来还有一份水电费的合同需要补签，就拨打了之前联系自己的那个电话，却没有人接听。小王想着过段时间再补签也不迟，因此也就没有追究。

另一边，3月22日晚间，桂林市无线电管理处的固定监测站在日常监测时，发现了一条没有经过审批频点播放的广播信息，显示频点为96.3MHz。这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之后几天我们持续监听，发现这是一条发布***的诈骗广播，而且它的频段还在不断变化。很显然，这是一个黑广播。”桂林无线电管理处监督检查室副主任杨德衡表示。通过进一步地精准定位，无线电管理处将这个信号的发射点基本锁定在了灵川八里街一带，并确定了小区的准确位置、楼层与房号。

3月29日，还在上班的小王又接到了一通电话，小区物业通知他尽快回来一趟。而在小区等待他的，正是桂林市文化市场综合执法支队、无线电管理处与灵川县公安局刑侦大队组成的联合执法专项小组。直到这一刻，小王才知道，自己的房子被用作了发射诈骗信息的场所。

小王尝试着再次拨打那两名租客的电话，结果自然无人接听。联合执法小组分析后，认为这两名租客可能早已不在房间内，于是小王打开了房间门。

当天下午4点50分，专项小组进入房间，室内确实空无一人。仅有的一张床上摆放着一台广播智能调频发射机，而几条黑色的粗天线绕过房间，挂在了阳台的窗口上。发射机上安装了一个U盘，一个定时电源在闪烁着。通过这个设备，无需人为控制，每天晚上12点到次日早上7点，发射机将自动发射U盘内容，并不断调换频段，将诈骗信息通过一条条看不见的广播频率，传到市民的广播终端里。

黑广播从何而来？

类似这样没有经过审批程序、私自设置无线广播电台的行为就被称为“黑广播”。

“一个合法的频段设立，首先应该提出设台申请。经过功能范围与电磁兼容等分析，才能按照功率大小逐级上报。而目前国家对广播频段控制得非常严格，桂林近十年都没有批准过新的电台频率了，所以基本上现在出现的黑广播，100％是没有经过审批的。”无线电管理处频率台站室副主任王强表示，“这样的黑广播，在传播不法信息的同时，可能还会对正常运作的电台产生电磁干扰，影响其运行。”

从2014年以来，这样以广播方式向一定区域受众传送声音或视频信号的现象日益突出。2015年，“黑广播”更是大幅增长，发展蔓延迅速，已成为社会公害。不法分子利用“黑广播”大肆实施性药、假药推销、诈骗等违法犯罪活动，且多在早晨和晚上黄金时段播出。而在桂林，2014年曾进行过广西区内的第一次打击，之后到了今年，光是在贵港、梧州等地，就已经先后发生了七八起黑广播事件。

这些发送广播信号的发射机从何而来？记者在网络上输入了关键词“智能调频发射机”，能够搜索到不少生产厂家。这些发射机按照功率大小，价格在几千元到上万元不等，有些销售页面上，写着村村通、校园广播等字样。

在一家坐标显示为广东的网店内，1000W的发射机售价为1.2万元，老板告诉记者，这个月这样的机器已经卖出6台了，安装简单，店里也能指导安装。“半径能覆盖30公里，配20米的天线。”该老板说。而当记者提出自己是用来播放广播广告时，该老板表示，如果需要更多可以再配送。

无线电管理处监督检查室副主任杨德衡表示，这样的机器大多通过网络或者地下工厂生产和销售。“在实体店很难购买到相应设备，因为在桂林合法成立的广播电台所需设备不会超过100台，商家并不会大量进货。”他说：“曾经这样的设备购买同样受到监管，但是随着行政改革，无线电台销售市场开放，国家取消了准购制度，任何人都可以随意购买无线电台。但是通过正常渠道购买的发射机，都应该有国家型号核准的代码，而黑广播所使用的一般都没有。”

黑色的利益链

“当今***最诚信、最大型、最正规的网站”、“中奖率能达到100％，确保每一期彩民期期中奖”、“十三期会员费只收588元，公司承诺，赢多少，都是你的”、“帮助彩民一夜暴富”……

3月29日被端掉的黑广播，播放的就是这样一条15分钟的广播信息，很显然，这是一个赌博广告。广播中先是播放了类似的广告信息，之后便是数名彩民的“现身说法”，最后给出了购买网址和联系电话。

“之前有一次在接小孩回家的车上，无意中调频收到过这样的信号。”家住象山区的吴先生现在回忆起来，还感觉很尴尬。“当时广播里面播放的是一个性药的广告，用词粗俗不堪，小孩听到当场就跟着学了起来，我急忙调换了频道，影响太坏了。”

吴先生所讲述的，正是2014年在桂林发现的第一例黑广播。当时，一台发射功率不亚于市级电台的黑广播每到夜晚，就开始反复播放性药广告，引起群众不满。

另外，因为发射黑广播的机器大多是小作坊生产，频率极不稳定，如果离人体太近，会产生很强的辐射，影响人体健康，甚至在2014年，还发生过黑广播发射信号抢占民航频率，导致航空飞机与地面对接出现故障的事件。“去年我们也曾接到一所高校的投诉，称自己学校的授课电台经常出现杂音，甚至会串听到药品广告。”杨德衡告诉记者。

黑广播的危害还不止于此。通过这类平台传播药品类与赌博类的广告信息，对人们的生活产生的负面影响，更是难以估计。

起初，黑广播的架设者只是承担着中间广告商的作用，通过广告费赢取利益。“一般正规药厂生产的药品都有正规销售渠道，而黑广播所售药品都是一锤子买卖，大多数是质量不可靠的假药，背后获利的，就是这些假药的经销商。”桂林市经营一家诊所的刘医生透露，“有的黑作坊可能只是对药品进行贴牌生产，经销商往往能获利五到六倍之多。”

桂林市文化市场综合执法支队杨副支队长表示，黑广播的蔓延，给假药、性药提供了一个存活的场所，“目前国家对于这类药品的宣传途径进行了有效地监管，因此这些经销商转而选择了这些难以监管的地下电台。针对的也是有收听广播习惯的老年人群体以及一些中年人。这部分人在受骗后，往往也不会去投诉。”

近年来，黑广播背后的灰色利益链逐渐形成，有了向集团化发展的趋势。“从外省破获的一些黑广播案件来看，从前期的设备铺设，到后来的网站经营，再到利益收取，每层都有很严密的把控，有明显的集团作案特征。”桂林市文化市场综合执法支队杨副支队长表示，比如一条药品诈骗信息，背后就可能包括联系推销广告业务的合伙人、负责公司账目的财务人员，以及负责架设非法电台、远程操控的技术人员。“黑广播的铺设成本很低，而且并不需要后期投入，其中的利益不难想象。”

暴利是黑广播屡禁不止的原因，而互联网的普及则给了黑广播得以发展的依附。

“从查获的设备来看，从安装标准到设备型号都有很大的一致性，很明显是经过了一致的培训。”杨德衡表示，“像这种发送诈骗信息的集团，往往都是统一购买设备，然后再分发给下线人员进行安装，简单培训一下就可以了，这样的联络方式，都是通过网络实施的。因此，近几年来随着网络的普及，黑广播与伪基站一样，成为了电信诈骗的主要实施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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