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雏鸟·老师

港北区大圩镇东篁小学王村分校  杨英群

“你们怎么那么残忍！小鸟它也有生命呀！怎么能抓来玩呢？老师平时不是教育你们要有爱心吗？”我在办公室改作业，忽然传来主任响亮的声音。

“我，我们捡到的。”隐隐约约传来我班学生的声音。嗨，这帮小牛皮一活动就捅篓子，真气人！我赶紧放下手中的笔去看个究竟。

“捡到也不能拿来玩呀？玩玩就玩死了，你们良心过得去吗？这鸟这么小，它也有妈妈……”

走廊里，十来个男生苦着脸、低着头、木讷地站着，其中一个男生发呆地看着手里捧着的鸟。主任站在他们面前，十来个女生笑眯眯地看热闹，不少低年级的学生也纷纷过来凑热闹。

我快步向他们走去，几个女生看见了我，偷偷地说：“老师来了。”

主任转过头对我说：“你们班学生，你好好教育！”说完就忙自己的事去了。

“一活动就闹事！鸟呢？”我板着脸，对男生训斥道。

“老师，在这里。”捧着鸟的男生把手掌张开，呈上给我看。

啊！这竟然是一只雏鸟！它一身米黄色的羽毛，中间零零星星地参夹着少许银灰色的羽毛；一双黑色的眼睛格外醒目，眼珠子不停地转动着，好像在跟我诉说它的哀伤；橙黄色的尖嘴紧闭着，浅黄色的小脚在男孩白皙的手掌乱踩着，可怎么也站不起来，更别说是拍两下翅膀了。

看了这无辜而弱小的生命，我斩钉截铁地下命令：“从那里来，放回那里去！”

随着我的一声令下，学生们拔腿就跑，给我留下了一阵风，一阵带着浓浓汗酸味儿的风。我看着学生们踏过操场，赶集似的聚集在乒乓球台前的那龙眼树下。我也小跑着跟了过去。

班长手里拿着鸟，爬上了龙眼树上，我不假思索地喊：“干嘛？爬树呀！？”。

“那个鸟窝在上面。”班长停止了攀爬，背靠大树干，手往头上指着说。

顺着班长所指，我抬起头，眯着眼，看到了高高在上的黑球，想必那就是鸟窝了。它搭在龙眼树顶层的小树杈上，离树叶是那么近，离太阳是那么近，离天空也是那么近，我害怕了。

寂静了，没有鸟叫，没有蝉鸣，没有学生发言，只有我的心在剧烈地跳动。怎么办呢？天天教育学生不能爬树，我今天怎么能看着学生爬树呢？这是纵容！可我已经下了命令‘从那里来，放回那里去\’。老师是不能言而无信的！看着枝枝蔓蔓，不高也不陡的龙眼树，我产生了一个想法：我自己爬上去。这样我就不用担心学生了，要是摔下来只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疼，我自己承担，不用拖累任何人。于是我迈开了腿，裙子，我穿的是裙子！我的想法破灭了。

我无奈地环顾四周，耀眼的阳光照着整个校园，到处是白光，到处是树阴。空气闷热，没有风，树阴下稀稀疏疏有些杂乱的白斑。看看周边的学生，个个都气馁了，毫无表情地看着我；看看在树腰的班长，他低着头，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在等待责罚；细看了班长手里的小鸟，它羽毛凌乱，它在乱动，它在挣扎，它那两个黑眼转动着来我看。此时我有了决定。

“你们爬过树吗？”我干净利索地问。

我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学生们复活了，他们眼里泛起了闪亮的光芒，嘴巴张开了，一个个脸蛋儿像一朵朵欣然怒放的花儿。

“爬过。”

“我在家爬的那棵比这棵还高。”“这棵我也爬过，又不高。”

“昨天我奶奶还叫我爬树摘荔枝呢！”

……

孩子们满脸堆着笑，七嘴八舌地说开了。

“以前爬过这棵龙眼树的，请举手！”我一本正经地说。

五六个小手迅速举了起来。

“好。”我看了看那几个小手，抬头问一直沉默的班长，“班长，你爬过这棵龙眼树吗？”

“爬过，我上一年级的时候就爬过了。”班长很冷静地回答。

“好。班长，不能拿着鸟爬，你先把鸟给我。”说着我就把双手合成鸟窝形伸去接雏鸟。雏鸟的小脚轻轻地踩在了我的手心，痒痒的。我拇指靠着拇指，迅速把手合上。继续说：“班长，你爬到能够得着鸟窝的地方；体育委员，你爬到班长下面给他传鸟。”

看着两个男同学猴子般熟练地爬着树，我心里有了少许欣慰，嘴里不停地强调：“慢点，慢点，不用急。”两个男同学爬到了合适的高度，开始传雏鸟了。我踮起脚尖，伸长手传，体育委员蹲下，伸下手接。雏鸟从我的手心传到了体育委员的手心，我跳动着的心也跟着传了上去，悬在了这两个同学的每一个动作上。我集中精力注视着体育委员站起、伸长手传，班长蹲下、伸手接、再站起身。

“班长，不急，慢慢来。要先站好，站稳，抓稳树枝，再慢慢放。”

班长站在离地面三米高的树丫上，棕色的树干围绕着他，绿色的树叶正给他遮挡灼眼的阳光，不少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落到了班长的身上，班长的脸上。树影下，白色的光斑特别醒目，照得班长浑身闪亮。

我站在班长正对着的树下，专注地看着班长，我要在第一时间发现他有闪失的动作预兆。万一他掉了下来，我要在第一时间把他接着。这个世界仿佛就剩下了我和班长，还有那只雏鸟。

看着班长轻轻地把雏鸟放还，我松了半口气；看着班长慢慢滑下树，我总算可以长舒一口气了。

班长开心地笑了，我也开心地笑了，围观的同学也开心地笑了。在同学们的笑声中，我听到了几声鸟叫声。

老师任性了，学生保住了该有的天性，雏鸟也总算是认识了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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