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复桂林的灵川粟家坳之战

□周昱麟

1944年秋，日军进犯广西前夕。广西省政府主席黄旭初遵照白崇禧的命令，派陈恩元为广西第八区专员，把原广西省政府直辖的桂北十一个县划为第八区专署管理，并委派绥靖公署参议秦廷柱任灵川县县长。家父周邦时应陈恩元之邀，由广西军管区调任该专员公署参谋主任，主持桂北游击区的设计筹划工作。

秦廷柱接任灵川县长后，即策划将灵川县政府迁入蓝田堡。不久，灵川、桂林和潭下圩相继失陷，九屋圩则变成了真空地带。

当时的九屋圩、九星村一带，不时受到日军的抢掠烧杀。在灵川县政工队领导吴腾芳、阳雄飞和家父的影响下，秦廷柱到九屋圩召集地方人士在附近的莲塘村开会，决定在九屋圩成立灵岩乡自卫队，抗击日寇。派周本智任队长，每日由县自卫大队和乡自卫队派出人员搜索，与江洲上村和水埠头村的突击队取得联系，且常派人至潭下圩对面的甘村竹林中放哨。一发现有敌情，立即层层通报，使蓝田堡的灵川抗日根据地有所准备，便于调动力量迎击敌人和掩护民众撤退。

据家父回忆，日寇曾三次袭击九屋圩，都是在拂晓时分来到圩上及村边，入圩进村搜缴米谷、猪羊、钱物，在光天化日之下强奸妇女，且杀猪做早饭，还强拉民夫挑谷米至潭下圩。

最后一次，是1945年5月初。日本兵也和前两次一样，拂晓时到了圩上和村边，大肆抢劫谷米和财物。但与以前不同的是，在圩里和村上吃了早饭不但不走，反而在田埂上构筑工事。家父敏锐地觉察到，这一次是敌人为掩护桂林一带大军向北撤退的行动。

他当即分析：灵川县抗日游击根据地的最后一道防线是一带险峻的山岭。由太平岭而磨石界而黄岭界而杨柳界，这儿是五岭山脉越城岭的正脉，界内一带村落为芦塘、龙爪、红瓢、大洲头、仙人洞等。沿山路进去，一边是奈岭屯，一边是木马村，都是山口，这是第二道防线，再进去才是蓝田堡。在杨柳界与奈岭之间沿山路过老鼠坳山口进去为竹山铺，由竹山坳经孟公坳，又可过蓝田堡。而由蓝田堡往西再走三十多里山路是西岭村，再过去即可至兴安的两金（金石、金坑）乡及出两渡桥和大罗。两金乡为桂北的抗日根据地、第八区专员公署所在地。这一些地方在越城岭中是非常安全的地带，由此经龙胜、三江可通贵州边界。

此时日本军队进占了九屋，秦廷柱指挥的灵川县自卫团队，在磨石界、黄岭界和杨柳界布防。

日军在5月3日即向磨石界进攻。由于灵川抗日自卫武装守护严密，双方仅以火力接触，以轻、重机枪及步枪互相射击，时断时续。5月5日拂晓之前，日本人偷袭了磨石界的最高峰，打死了守护山头的两个哨兵，在山上防守的一个班，被迫退下了山头。

日军占据山头后，居高临下，以机枪、步枪向我防守阵地射击，使整个磨石界防线都受到影响。就当时情况来说，如果磨石界失守，整个灵川抗日根据地也都要受到威胁，而且疏散到根据地的几万人众都要遭受蹂躏。因此，拿下失去的最高峰，赶走敌人，是一个极其紧迫的任务。秦廷柱县长乃指挥冲锋，且亲自以重机枪射击掩护自卫队突击。但此时却被敌人发现了目标，敌迫击炮向机枪炮击。两发炮弹，一发在距离他四丈多远处爆炸，因卧倒未受伤；一发落在机枪旁一丈左右，却未爆炸。秦县长即将机枪转移阵地，再行射击。

自卫队向敌人所占之山头连续发起两次冲锋，均未能夺回山头，只好另外构筑新的阵地防守，相机出击。

双方在磨石界对峙，激战四昼夜，敌人无法再占我方的便宜，我方也拿不下最高峰，两边打个平手。

据家父分析，从日军占据磨石界最高峰之后，就再不向其他山头发动猛烈攻势来看，这是一种攻势防御的表现。根据情报，我方大军不久即将从贵州边境经蓝田堡、磨石界出九屋、潭下直取桂林。而我抗日自卫武装，只要能争取时间，守住阵地，或者也采取攻势防御，派出小部队夜间偷袭扰乱敌人，这样就使日寇摸不着我们的底。只等大军一到，就能把盘踞磨石界最高峰和占据九屋圩的敌人赶走。

第五天，陆军汤恩伯第九十四军的联络副官邱某到了。父亲不认得他，而他在黄埔军校广西第六分校（李家村）学习时却认得当教官的父亲。听说家父住在奈岭，便上门找老师来了。家父叫他先与秦县长联系，并询问部队的先遣队何时可到。他说，明天下午有一个团至此，其他的部队陆续可到。家父留他吃午饭，他见父亲生活清苦，没有荤菜，便自己掏钱叫人去买来酒肉，饭后才去找秦廷柱。

次日，九十四军先遣部队的一个团到了。家父即建议团长雷攻把军队摆在大洲头、红浮瓢一带休息，不要行动，以免被敌人发觉，以便在第二天拂晓发动攻击，一鼓拿下最高峰；并派一部从黄岭出击，沿祠堂坪、莲竹村，袭击九屋敌之侧背；一部从磨石界正面出击，压迫盘踞九屋圩九星村的敌军。雷团长同意了家父的建议，一面派人联络后续部队，一面准备明天拂晓的攻击。当天下午五时许，秦廷柱已陪同雷团长去侦察了地形，拟定计划，当晚雷攻即下达了作战命令。

次日拂晓，我军即向日军发动猛烈的攻击，激战约半小时，最高峰之敌已不支；而由黄岭袭敌的一连人，已在九屋圩敌的侧背打响，磨石界正面的两个营也已层层向九屋之敌进迫。双方激战至上午八时，最高峰为我军收复。九时许，九屋之敌向粟家坳败退。这时我空军飞机第一批六架，在大洲头、红浮瓢一带上空投下大量罐头、粮食；第二批又六架继续投下大量的武器弹药。有些粮食武器落在敌我之间的阵地上，双方派人出来抢夺。出来抢粮食武器的日本兵被我军打死了好几个，可见敌人已陷于缺乏武器和饥饿的状态。

我军进占九屋圩后，乘势向粟家坳之敌猛攻。此时我后续部队已到，有两个团向敌作正面进攻。

敌盘踞粟家坳之九星山（九个连绵的石峰），以山洞及石块作工事顽抗。我军先以重炮轰击九星山及粟家坳的敌人工事，约三十分钟后即以机枪扫射，掩护步兵向粟家坳猛扑。敌军也以机枪、步枪还击，后为我击溃。除打死一些日本兵之外，其他日本兵向后撤走。在粟家坳、九星山的好几个岩洞中，发现了许多被日军掳去奸淫的当地妇女，以及一些日军带不走的衣物、粮食和抢来的东西。

九十四军克复粟家坳后，即向潭下圩挺进，尾追敌人，一直打下桂林。7月27日，桂林光复。

此役之后，父亲作了调查。据粟家坳后边十里地的黄柏村未逃走的老百姓说，当粟家坳战事激烈时，日军在两天内烧了二百余具尸体，把村里的壁板柴火和枯树都烧光了；而且还到处拉夫，行动慌张。老百姓见了，知晓敌人将要退走，大家也都躲藏起来了。因此，在敌人溃退时，无法拉到挑夫，东西丢弃的也不少。

（注：家父是广西文史馆员，曾撰写上百万字的文史资料。本文据其1963年5月所写的回忆录整理，原文曾收入全国政协编写的《粤桂黔滇抗战——— 原国民党将领抗日战争亲历记》一书，中国文史出版社1995年2月出版）

?越城岭山脉中苍茫的磨石界，当年灵川抗日武装曾在此与日寇血战七昼夜。

马顺德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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